明贵顾不上礼数一股脑子冲过去,朝王书淮唤道,
“二爷,二爷您快回去,二奶奶快不行了”
王书淮脚步猛地一顿,眼前的景象仿佛晃了晃。
随后脸色发沉,接过侍卫递来的马缰,打午门往东出夹道,迅速往王府奔去。
原先并不算长的路,忽然时间变得很漫长。
两侧的街道房舍不停往后退,锐利的马蹄声撕裂秋风,他从无暇回忆过去,也不爱设想未来,专注眼前是他一贯的作风,此时此刻,脑海却忍不住晃过刚成婚时谢云初的眉目,明艳得令人眼前一亮,再回想昨夜那残喘游丝的面孔,心口突然被撕裂般疼。
王书淮力夹马肚,绕巷口而过,一跃回到王府,匆匆飞身下马,往春景堂方向疾步奔去,刚到敞厅前的石阶,骤然间一道极为沙哑的裂声穿墙渡林而来。
“来人哪,救命”
嗓音仿佛被人掐断,一切戛然而止。
王书淮心猛地一沉,瞳仁猛缩,脚步顿下一瞬后,迅速往月洞门掠进,
匆匆忙忙的身影朝正屋涌去,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哭声震耳发聩。
“二奶奶二奶奶没了”
王书淮脑门一炸,五内空空,这时,裏面传来嘶声裂肺的哭闹声,奉命去打探消息的夏安先王书淮一步赶回,听到那声尖叫便冲了进去,瞧见谢云秀正掐住谢云初的脖子,气得上前将人拉下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谢云秀显然还没回过神来,脸色血色褪得干净,大口大口喘息着,不知作何反应。
夏安一脚将谢云秀踹开,扑在谢云初身侧失声痛哭。
王书淮阴沉着一张脸迈进门槛,目光扫过谢云秀二人,视线落在躺在炕床上的谢云初身上。
隻见她一隻手从炕床上垂下来,双目钉在上空,瞳仁已渐渐涣散,做死不瞑目状,王书淮心忽的被刺了一下,挪着僵硬的步伐走过去,握住了她尚有温度的手,看着她无声无息的模样,心口发沉发空,
“夫人”他试图唤她,
床上的人没有半丝反应,手温还是热的,握在掌心十分的软,他不信她就这么死了,手轻轻覆上她的脉搏,探了半晌也没有搏动的迹象,王书淮猛地往后一退,仓惶跌坐在锦杌上,森寒的目光定在她面颊,看着那张蜡黄的脸慢慢转为铅白,他脑子一片空白,呼吸也慢慢被抽走。
屋子内外聚了越来越多的人,哭声如水漫金山,愈来愈烈。
王书淮就像是入定的老僧,坐在谢云初跟前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掌心的柔荑温度渐渐消失,慢慢变得僵硬,王书淮心也仿佛被掏空似的,麻木不语。
脑海忽然闪过谢云初临终那声嘶吼,扭头长臂探过去,一把拽住了谢云秀,修长的手指往前掐住她喉咙,
“说,你为什么对她动手?”
谢云秀被他阴森般的面容吓得灵魂出窍,她双手去扯王书淮的手,很努力寻到一丝喘息的空间,“姐夫,不是我姐姐临终突然发癫握住了我的手,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便没了气”
她哽咽不已。
身侧的夏安气得朝她喝道,
“你胡说,我亲眼看到你掐死了我家姑娘,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枉我家姑娘拿你当个体己人,你却恨不得她死,你好早些给姑爷当续弦!”
王书淮脑海猛然闪过昨夜二老说过的话,手一松,目光审视盯着谢云秀,
“如实招待,我让你死个痛快!”
谢云秀蓬头垢面跪在他跟前,眼底交织着惶恐与惧怕,捂着喉咙剧烈喘息,摇头道,“姐夫,真的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去害姐姐,害她对我有什么好处?”
王书淮双目跟个黑潭似的,深不见底,“照你这么说,是她主动拉着你的手去掐自己?”
谢云秀点头如捣蒜,“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那她为何这么做?”
谢云秀喉咙顿时发堵。
“大约是姐姐听到了二老爷与太太要留我做续弦的风声,对我恨之入骨,遂这般做了”
谢云秀委屈地捂着脸,“我跟着娘亲过来探望姐姐,又见两个孩子乖巧懂事,姐姐留我帮衬一二,我便留下了,哪裏敢有半分别的心思,是老爷太太见姐姐时日无多,恐我外嫁,心想着与其是旁人,还不如我这个嫡亲的小姨来照看孩子,他们也都放心,遂做了这个主意我也是适才方知道姐夫,我没有任何害姐姐的理由呀。”
“姐夫,如果您不信,可以请仵作验尸。”
“那你的意思是,你姐姐心思歹毒陷害你了?”王书淮目光发空不知落在何处,脸色也没有半分表情。
谢云秀如同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苦笑道,
“我不知道,或许姐姐临终想不开,一时洩愤在我身上也可能,姐姐拿我洩愤我无怨无悔,哪怕姐姐掐死我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我不能接受背着害姐姐的名声,姐夫,我一路来待姐姐是真心,也喜欢两个小外甥,从来没有半分私心”
王书淮听了这话,忽然觉得好笑,他在朝堂纵横捭阖这么多年,不知审了多少人,见了多少城府深厚的老狐貍,谢云秀这点嘴皮子功夫在他这裏不够看的。
他与谢云秀不熟,隻偶尔见过几面,甚至连谢云秀的长相都辨得不太清,谢云初喜欢谁,让谁在府上住,他也从来不管,甚至也不明白,为何昨晚还好好的姐妹,今日之间却横亘了一条命。
王书淮神色漠然道,“我不了解你是什么人,却明白夫人为人,她重情重义,八年来行事稳妥端庄,不出半点差错,平日连个蚂蚁都不敢踩,遑论陷害你,除非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令她生恨,否则善良如她,绝不会以死示警。”
虽说这些年他们夫妻聚少离多,但她兢兢业业操持这个家,品行如何,为人如何,王书淮门儿清。
“来人,将她锁去戒律院,听候审查。”
王书淮的声音如同浸了凉水,没有半丝温度。
谢云秀脑子一空,跌坐在地,彻底慌了,一旦被当做嫌疑人审查,名声一败涂地,也根本不可能留下做续弦,姐姐临终反将一军,让她多年谋划落空。
怎么办?
谢云秀不甘地咬了咬牙,余光察觉到秋绥跪在外头,飞快朝她使眼色,让她去谢家报信。
少顷两个婆子进来,要带谢云秀离开,谢云秀这个时候还算镇定,慢吞吞扶着桌案起身,含着泪朝王书淮施礼,
“姐夫要查便查,还请姐夫早日查清楚,还我一个清白。”
她勉强维持住端庄离开了。
出门时,恰恰撞上牵着孩子回来的冬宁。
谢云秀瞧见两个孩子,立即露出苦涩的笑,
“珂儿,珝儿”
她话未说完,被红着眼的冬宁冲过来猝了一口,
“你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毒妇,还真当你们母女俩好心侍奉我家姑娘,原来是打着等她走了做续弦的主意,我告诉你,隻要有我冬宁一日,绝不会让你得逞!”
昨日继夫人陆氏以让谢云初安心养病为由,将珂姐儿和珝哥儿接回了谢府照看,今日晨冬宁听闻续弦的消息,顿感不妙,立即去谢府将人接回来,折腾许久,才迫着陆氏放手,又去病倒的林嬷嬷府探望,顺带将事情告诉她,林嬷嬷正火急火燎往府上赶。
哪知道这一出门,与姑娘竟是天人永隔,冬宁重重撞了谢云秀一下,含泪往裏冲去,
珂姐儿也顾不上去瞧谢云秀,牵着弟弟哭哭啼啼追过去。
“娘”
一个时辰后,谢云初被装殓好,穿着一品诰命夫人的朝服躺在春景堂明间。
白幡陆陆续续挂起,王家各房并谢家人闻讯也赶了过来。
谢云佑尚不知去了何处,知会不到,谢晖病倒在府上,暂时还不敢告知。
陆氏带着自己的儿子赶来王府,她含着泪寻到姜氏,一行人相携进了春景堂。
所有丫鬟嬷嬷都跪在地上痛哭,就连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也伏地哭泣。
独王书淮依旧穿着那身绯红的官袍坐在谢云初跟前,满室的白衬得他身上那鲜艳的一品官服越发刺目,
姜氏和二老爷坐在外侧,王书淮坐在谢云初裏侧,目光空洞盯着那张骨瘦如柴的脸。
陆氏一进去便捂着脸大哭,作势要冲去谢云初身侧哭灵,为冬宁起身一拦,她面露冷色,
“太太,事情还没查清楚前,您的女儿便是杀人嫌凶,您也脱不了干系。”
陆氏闻言瞪了冬宁一眼,含着泪问对面坐着一动不动的王书淮,“书淮,这裏头是不是有误会?”
王书淮眼前仿佛罩着一层雾气,语气分外无情,
“有没有误会她都得死。”
不管谢云秀杀人与否,可以断定谢云初恨她,否则不会有临终一幕。
她是他的妻,不能让她死不瞑目。
她恨的人,自然该死。
至于谢云初为何恨谢云秀
王书淮眯了眯眼,冷声吩咐,
“齐伟,将春景堂上下所有人关起来,挨个挨个审问。”
陆氏心底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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