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九月金秋,秋光湛湛,院子里弥漫着桂花香气。
阶前阳光斑驳洒落茂密枝叶,三三两两官宦夫人坐在花厅里赏菊花。
谢云初与乔芝韵隔着人海对望。
乔芝韵穿着一件绣牡丹花的湖蓝缂丝褙子坐在人群正中,麵容绝美之余,比当年多了几分雍容贵气,几
步之外,谢云初由年轻的少妇姑娘簇拥坐在凉亭内。
她粉麵含春,一袭海棠红长裙明艷动人,是人群中发光的所在。
母女俩目光时不时交错在一处,谢云初不知为何,没有恨了,大约是这一年来心中装着太多家国大事,又或者见识了更广阔的天地,原先耿耿于怀的执念变得不起眼,又在不经意烟消云散。
茫茫人海,哪个不是红尘的浮沉客,谁又不是一个苦难人。
任何人的苦难都要靠自己化渡。
人隻要内心强大,就没有什么人和事能撼动她。
没有亲娘,她还是谢云初。
没有王书淮,她也是谢云初。
她是江南造船厂唯一的一名女执事,又是第一夷语学堂的山长,前不久王书淮吩咐冷杉从南阳将成玄先生的弟子孔维给绑来了鬆江,谢云初又伴着孔维研製一种能在半空飞行的孔明车,谢云初仿佛发现了一片新天地,充分挖掘了自己在机关锻造术上的天赋。
她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朝廷论功行赏,封谢云初为正五品县君,旨意当众下达。
谢云初没有刻意寻乔芝韵说话,乔芝韵喃喃看着出众的女儿,几度哽咽也终究没有站在她跟前。
宴席散了,秋光在林间僻道一点点抖落它的余晖。
王书淮告别江澄与县令二人,下了阁楼,悄悄拂开一残落的枯枝,牵着缓行过来的妻子出了侧门。王家离着县衙不远,出侧门往后巷子走一段便可至府邸。
二人像是寻常夫妻一般手牵手沿着布满落英的小巷往回走。
王书淮穿着一身五品官服,没有前世绯袍加身的赫赫官威,姿态也随适娴雅,谢云初便装扮得精细了,遍身绫罗,满头珠翠,手腕上还带着前不久刚得的一对翡翠镯子,提着裙摆蹦蹦跳跳,如同未出阁的小姑娘。
王书淮看着她调皮的模样,便知谢云初心情不错,对着乔芝韵也释然了,
「看到你母亲了?()」
「()」
谢云初很坦然跟王书淮交谈。
「我生的是不是与她很像?」
王书淮慢慢颔首,「是有几分像。」
谢云初失笑,「那我得谢她给了我一副好容貌,若非如此,王大人也不一定能看得上我。」
在谢云初眼里,王书淮对她一见钟情,所谓一见钟情,哪个不是看容貌。
王书淮抚了抚额,亡羊补牢道,「模样乍然看去是像的,气质却大有不同。」
「哦,那你说说,怎么个不同?」谢云初走在他前方,麵朝他倒着往后走,双手伸出够着他修长的手指,露出一截手腕,那对翡翠手镯如一汪碧水缠绕皓白腕间,纤纤玉指染了玫瑰红丹蔻,鲜艷的裙摆勾出她玲珑身段,整个人如同霞蔚一般亮眼。
王书淮沉吟道,
「你母亲很精致,无论相貌吃穿,处处讲究,眉眼藏锋,想必为人十分爽利,是个事事将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人。
() 但你不同,你温婉大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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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初被他说红了脸,娇俏的扬唇,「我有这么好吗?」
王书淮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垂眸道,「你要我证明吗?」
他眸若点漆,清润的麵容褪去一切锋芒,举止投足添了几分漫不经心的风流,慢慢将谢云初后颈扣住,
俯身过来,清冽的气息逼近,俊脸在谢云初麵前放大,逼得她往后一躲,慌慌张张四处张望。
随身的侍卫也不知守去了哪个角落,丫鬟们悄悄先行进了后门。
狭窄幽长的巷道几经转折,将外头熙熙攘攘给隔绝干净,白墙乌瓦停驻几隻雀鸟,雀鸟朝这边啾鸣几声,仿佛是嘲笑谢云初没勇气。
谢云初见无人,不甘示弱踮着脚迎过去。
谁能想到当初克谨自省,将规矩刻在骨子里的二人,如今在青天白日下干这样狎昵的事。
别样的刺激。
谢云初轻轻咬了咬他的唇,脚跟回落。
王书淮凝望她不动,瞳仁如聚着浓墨,化不开,却又恰到好处凝在那一处,舌尖覆过她方才轻咬之处,抿了抿唇,缓缓鬆开她后颈。
「那你呢?」望着麵前明媚而肆意的姑娘,他薄唇轻启,「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位置?」
看着她光芒万丈,看着她越走越远,远到即便现在离了他,她也依然游刃有余,王书淮一贯沉稳的心终于有了波澜,他害怕在她那里,他不是不可或缺。
谢云初眨着明媚的双眸,理所当然道,「你是我夫君呀,你不是说,我们要一辈子相携到老嘛。」
这个答案王书淮是不满意的。
「那夫君在你心里又有多少位置?」
谢云初有些迷茫,她如今一颗心大半都扑在造船机关与学堂上,甚至因为过于忙碌而无暇看顾夏安等人的产业,把林嬷嬷的儿子林河从京城调来从旁协助。
至于王书淮,除了夜里搂着他睡,她想不到为他做过什么。
回想这一年来,王书淮晨起送她去船厂,傍晚接她回府,偶尔亲自下厨给她煮麵,夜里总要帮着她泡脚鬆乏筋骨,无论何时何地回眸,他永远在她身后。
他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墙,将风风雨雨披在身后。
他对她的付出,远远多过她。
「我离不开你。」谢云初如实道,清澈的眸子写着认真,更写着懵懂。
王书淮慢慢笑了一下,露出一丝无奈。
「时辰不早,咱们进屋吧。」
谢云初回到书房去看账本,王书淮则去后厨给她煮鸡丝麵,姑娘被他养娇气了,时不时便撒娇要吃麵,夜色朦胧之时,热腾腾的麵端上了谢云初的桌,她净手净麵端端正正坐在桌
() 案后,看着王书淮帮她搅拌麵汤。
绊好将麵碗推至她跟前。
谢云初笑眯眯接过筷子,一口一口往嘴里扒,边吃边道,
「王大人,人人皆道你有首辅之姿,你却日日给我下厨,会不会埋没了你?」
王书淮一字一句笑道,「我首先是谢云初的夫,才是朝廷官吏。」
谢云初起先是高兴的,慢慢的又嗅出一丝弦外之音,这是对她白日的回答不满意呢。
她抿着笑慢慢将麵吃完,这一日夜里,她便什么都没做,牵着王书淮在院子里消食散步。
船厂得到朝廷支持,有大量经费拨下来,前途一片明朗,冬宁性子沉稳,做事细致,手艺也好,如今可独当一麵。
学堂声名远播,惹来沿岸商贾巨擘瞩目,许多富商公子小姐前来求学,规模越办越大。鬆江海商云集,港口百舸争流,气象万千,一切欣欣向荣。
她步子可以缓一缓了。
回眸看向身侧的男人,一袭月白长袍,衣袂飘飘,有谪仙之貌,眼底歇尽春月秋华。
功名利禄,繁花似锦,皆没有眼前这个人珍贵。
沐浴更衣上榻,她放纵自己缠上他。
「你说我是雨露,那你便是清风,有你,我方能展翅飞翔。」
王书淮笑了笑,看着她闹,「你错了,我是孤掷一注的雨露,你才是肆意自如的清风。」
谢云初听出王书淮腔调里的委屈,慢慢攀上他,乌发半卷半散,覆在他肩头,
「不,我是雨露,也是清风,而你王书淮则是我的天地。」
胸腔被她的柔情蜜语注满,王书淮心尖颤栗,脑海一片空白,嘴唇蠕动着说不出话,直到濡湿的气息掠过喉颈,方扶住她盈盈可握的腰问,
「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
「那又如何?」纤细雪白的脖颈凑上去,一双漂亮的眸子虎视眈眈睨着他,「我要你的朝朝暮暮。」
有雀鸟飞过,撩开一片树影,月色绰绰约约铺进来,照亮一隅旖旎。
风拂过,桂花落,唯软香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