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留痕这样身份的人,说话的自然不可能是不过脑子的胡言乱语。
事实上,她本不想让祝君君晓得这件事,作为界青门的无影人她理当全然忠心于暗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可付青冥在感情一事上实在太幼稚太愚钝,比之她徒弟贰壹差了十万八千里,而她私心喜欢这个太吾小姑娘,觉得自家徒弟配她正好,年龄合适,样貌登对,性格还投契,而付青冥就……
既然他到现在还想不明白自己的心意,那她就做一回恶人,干脆斩了他的念想,让他永远都别想明白。
一辈子当个孤家寡人也没什么不好,这本就是历任暗主该有的命数,何况他年少时经了那样不堪的事,即便付青瑶死了,她留下的阴影也将永远笼罩在他心头,何必连累好端端一个姑娘陪他一起拧巴,最后说不定还要连累她唯一的徒弟呢。
倒不如让祝君君知晓这个真相——她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分得清轻重,不会因为那位谷主夫人而迁怒于暗主,却会因此与他划清界限,从此只有公事,再无私情。
雁留痕在心里默默向付青冥告了句罪,倘若某天被他察觉,她自会以死谢罪。
从房间出来,雁留痕带祝君君回到了大殿上。付青冥早已坐在高台上那张气势逼人的穷奇宝座之上,脸上又戴起了面具,姿态闲适,单手支颐,颇具邪道头子的派头。
见她们过来,付青冥的目光落到了一身黑衣的祝君君身上,第一次见她穿这个颜色,倒是有些新鲜,比起那红如火的耀眼,现在的祝君君更多了几分与她性情格格不入的冷淡和疏离。
而付青冥只以为是着装的缘故,却不知祝君君此时是真的对他疏离了。
雁留痕本打算让祝君君混迹于殿中众弟子之中,但付青冥朝她使了个眼色,便不得已只好带祝君君走上台阶,站到了宝座左侧,原本属于另一位无影人的位置。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能将整座大殿尽收眼底,长长的幡布下一名名界青死士静默肃立,面具遮蔽了所有人的容貌,却阻隔不了他们的目光。
祝君君能感觉到有很多双眼睛都落到了自己身上,或是打量,或是探究,虽没有恶意,却叫她有些悚然——毕竟她在界青门的杀手手里栽过叁回。
付青冥察觉到她的不自在,抬手做出一个手势,座下众人便在一瞬间统统蹿上了殿顶,消失得干干净净,那一条条长幡晃都没晃一下。
祝君君目瞪口呆,随即想到初来此地的那天,大殿里空无一人,难道当时……
不及多想,很快便有高阶弟子带着血犼教的使者进了大殿,祝君君以为会见到何长欢,但来人中却并无她的窈窕身影,走在最前方的是个相貌有些粗犷的英朗男子,一双青色的眼瞳妖异如邪魅,格外扎眼,而他身后紧跟着的少年则是个老熟人了——正是在九嶷山舜庙前被她埋进土坑中的姜凤巢。
这小子,难道是专门跟着门中大佬出来玩过家家的?
虽说戴着面具,但祝君君也不敢放肆打量这群人,高手的第六感都是很可怕的,对方能被派来做游说界青门的使者,定不是个善茬,于是只匆忙扫了两眼就默默收回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然而,那领头的血犼教人没有注意祝君君,可他身后的姜凤巢却把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容貌艳丽的少年和祝君君已交手过不少回合,对她的身形很是熟稔,此刻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神色越来越古怪,但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竟并未出声提醒那个领头人。
报过家门后,祝君君得知来人姓戚名怖,乃是血犼教超叁阶的六位长老之一,外型虽不拘小节了些,说话倒是很有些水平,并无她之前所想像的反派npc惯有的倨傲狂悖之色。他将血犼教意欲与界青门合作的意图说得十分动听,许诺给界青门的好处也是相当丰厚,若是局外人听了,想不动心都难。
“贵教的来意本座尽已明了,不错,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太岁阁的确隶属我界青门。太岁阁不但遍布中原大小城镇,东至辽东,西至天山,皆有太岁阁弟子的踪迹,天下千万百姓之耳目皆是太岁阁的耳目,这世上只有尚未发生的事,却没有太岁阁不知道的事。贵教蛰伏多年,明里借鸣兵大会高调出山,暗里却找本座合作,意图逐步蚕食,如此明暗两线齐头并进,好叫中原武林正道那群酒囊饭袋左右支绌、四面受敌,贵教教主深谋远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