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祝君君被朱老四等人簇拥去了关内一家名为“仙肴居”的酒楼。
这楼滨河而建、造型雅致,内部的装潢陈设也十分奢华气派,在整体格调颇为乡土的武进关里显得别具一格,一看就不是本地人造的。
果然,朱老四说,这仙肴居本是江南有名的连锁酒楼,去年才发展到岭南一带,而武进关的这家仙肴居是方圆百里唯一的一家,每天慕名而来的食客不计其数。
原来是外地来的连锁店,祝君君点点头,心里稍稍放松了些,只要不在那二当家自己的产业里,危险系数就会小很多。
朱老四安排的地方是一座建在湖上雅阁,祝君君从栈桥上走过去的时候,特意留神注意了一下周围环境,这地方叁面环水,天水一色,湖边则草芦丛生,非常适合隐蔽行踪,藏上百来号人应该不成问题,再加上此时天色已暗,云团飘忽,月光晦明不定,实在令人有些不安。
但这时候已经不能退缩了,走在最前面的朱老四已经替祝君君撩开了珠帘:“姑娘请入,二当家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祝君君又瞧了一眼那芦苇荡,最后深深吸了口湖上的凉气,抬步走进去。
管笙从市集回到家,家中老母正在庭园里喂鸡,见他垂着头两手空空地回来,便问道:“儿啊,你不是去采买笔墨来着?东西呢?没买着么?”
管笙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看了看一双空着的手,骤然想起自己竟什么也没买便回来了。
“我,我忘了……”
在文玩店发生意外,又被那莫名其妙的红衣姑娘救下,一连串的事情下来,管笙连自己原本去市集是为了什么都给抛到了脑后,甚至刚才回来那一路上,他脑子里想的也全然不是文章和课业,而是那姑娘为何不肯听劝,非要去趟朱老四那浑水。
管母见自己儿子一回来就木愣愣地杵在院子里,还一脸藏不住的心事,干脆放下手里东西走过来看他:“儿啊,你到底怎么了,今日在市集上遇到了什么难事?是……钱不够吗?娘昨儿卖了二十几个鸡蛋,换了几十文钱呢,娘这就拿来给你。”
管笙一听,急忙摇头:“不,不是!我……娘,您怎么又去卖鸡蛋了?您身子本就不康健,那些鸡蛋您自个儿留着吃啊!儿子卖画卖字能赚到不少钱,不用您这样省着……”
管母却叹着气,脸上层层皱纹微微颤动,渐渐泪盈于睫:“……都是娘拖累了你,都是娘不好啊。”
“娘,你怎么这样说,若不是你……”
“你当娘真的不知道么?”管母拉着管笙的手进了屋子里,哆哆嗦嗦地从管笙书架的一个暗格里取了几封信出来,“……满记银楼曾请你去当掌柜,泰和粮铺也请过你,可你都以要读书考试为由婉拒了……其实娘知道,你和你爹不同,和管家的祖祖辈辈也不同,你不爱读书,更不爱做官,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个做娘的非要你挣个功名回来光耀门楣,你何苦拘在这个苦地方受罪呢……”
管笙还想说什么,但管母却已潸然泪下:“你不用安慰娘,娘都懂……只是真没想到,才二十年,曾名震岭南的管氏一族竟已沦落到了靠少爷卖字画、主母卖鸡蛋过活的地步……或许真是到头了,管家十几代人的官运亨通,真的是到头了……
儿啊,娘已经想通了,从今往后,再不逼你做你不愿做的事!你想经商就去经商,想做手艺就去做手艺,这个家的没落不是你的错,也不必你一个人来扛,要是今后老祖宗向你问责,娘一力替你担着!”
“娘……”
管笙万万没想到,自幼逼着自己读书考功名的母亲竟会在今天说出这样一番慷慨之语。
的确,他虽生于书香世家,却对入仕一途并不感兴趣,因为他出生在管家日薄西山的时候,从小受便尽贫困之苦,看着自己美貌的母亲还未年老便已沧桑,所以他不懂那些纸上谈兵的文章有什么魅力,他只知道难倒英雄汉只需要一文钱就可以。
他想赚钱,赚很多的钱,让自己和母亲能过上吃饱喝足的日子,能从这漏风漏雨的房子里搬出去,住到和管家早就卖了的祖宅那样漂漂亮亮的大房子里,冬天不冷,夏天不热,还要商铺十里、良田百亩、果树万棵,一辈子再也不愁吃穿。
管笙把自己饱尝艰辛的母亲拥进怀里,并在心中下定决心,一定不要让母亲失望,一定赚大钱回来,带母亲过好日子!
这天晚上,管笙等母亲歇下后,便从屋子后门的小路悄悄走了出去。
那个红衣姑娘对他有恩,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落进狼窝里,无论自己的人生今后会走向哪个方向,但有一件事是他必须要做的,那就是去把那姑娘救出来!
祝君君一进雅阁就见到了那位所谓的二当家,虽也是个相貌不俗的年轻人,但和她相识的那几位侠义之士完全不能比,简直就把不怀好意四个字写脸上了,从她一进来就盯着看,从脸看到胸,再从胸看到屁股,简直下流至极。
祝君君真想一走了之,不过想到日后计划,还是耐着性子陪他喝了两杯,顺便吃了两个鸡腿、半只烤鸭、一条鲈鱼、两斤肘子、叁碟点心,外加一颗红艳艳香喷喷的麻辣兔头。
味道,真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