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扣了阿斯兰两日才带着他往前线去。一路上都是和颜悦色的,只带了中帐的卫队,留着自己亲卫一个看着他,反看得阿斯兰满腹狐疑。
中原人狡猾得厉害。那灏州的刺史自不必说,在灏州多年将周边部落耍得团团转,若非这次细作冒险送信,还不知何时能让她吃上一亏;眼前的皇帝特使就更是如此,面上不动声色,笑容可掬,底下却是将他看得密不透风,不仅寻不着逃出去的机会,更是什么消息也听不见。
也不知神封城如何了。神封地处要塞,僵持了一两月前进不了,王廷早发了许多信来催,如今没了头领,更不知底下几路人如何处置。苯魰蓶ー璉載棢圵:10&8497;à&8574;&239;àn&169;&119900;
眼见着快逼近了王城,阿斯兰才品出几丝不对劲来。
楚军只是在城下围住了,既不攻城也不谈和,仿若只是换了个地头安营扎寨,城下几百里内荒无人烟,王城里头人出不来,外头人也毫不着急进去。
大楚皇帝的銮驾便在前头不远处,约莫是要带了他去见皇帝。
他正盘算着,忽而发现有些不对。
“你们围了王城,为什么我的人没有回援……?”
终于开窍了啊。皇帝心下暗笑,面上却是没什么变化,总之是一副和蔼样子,只快马加鞭将人送去前线,“自然是我使诈。”
自这位围城灏州的铁甲军头领被俘以来,灏州城外的攻势便可说是聊胜于无。底下几个副将虽也还占着神封城,到底是不敢轻举妄动,只在城内做些守备抵抗。
王廷遣了叁四路急使来报,皇帝只叫挡了两个,待第叁日来的求援信到了,才叫放了回去。铁甲军没了头领,接了求救信还商议了些时候,直等到第二日才拔营启程往王廷去。此时灏州城外的围城已解了,取回神封便只管交给杨九辞同白连沙去做,剩下的便只有致命一刀了。
原本皇帝只打算扶持一下王廷内部的求和派,以围魏救赵打法解了灏州困局,谁知道半途捡了这么好用一个人头,这才临时起意,改了计划,此次必要一绝后患。
她仍旧是一身锁子甲的轻便打扮,没什么亲上战场的打算,只将马上俘虏看牢了,挑了一条稍绕远些的小路往王城前线去,免得同回援的铁甲军撞个正着。
围城时日并不多久,算算不过五六日罢了。每日里楚军只派一小部分人马轮番佯装攻城,火器军械消耗了许多,伤亡却没多少,不过是刺激里头守备精神罢了。这么几日车轮战下来,里头已然是精疲力尽,只能看着外头楚军仍旧军容整齐兴叹。
虽看起来一片大好,到底主将不敢怠慢,赵殷只一拨又一拨派探子去看,“陛下特使可到了?”
皇帝早派人来传信说要押送俘虏来另有妙用,却是平白等了她好几日,也不知她已到了何处。
銮驾明面上便在王城前线里,他也不敢暴露了皇帝不在营中之事,只能叫几个亲兵看管好“皇帝”所在的中帐,一面安排围城攻城,一面派人再探再报。
“到了到了!特使先遣了一位大人来报,说特使大人稍后就到,还押送了一个蛮子来。”
正报了不多时,听着营中一阵急促马蹄声,便知是皇帝同几个卫兵到了营中。赵殷赶忙迎出去看时,原来法兰切斯卡押着阿斯兰先到了营内,皇帝仍在后面些。
“大人……”
“她很快就到,我先带着这位,”法兰切斯卡牵了阿斯兰来,“先到的。”他今日没包头巾,想来是到了銮驾所在,大可以亮出天子近侍的身份。
赵殷没辞官时在都督任上也与铁甲军对面多时,见着头领本尊还是头一回,一时百感交集。
“后生可畏啊……”他只看这第叁王子约莫二叁十岁,倒比起白连沙更年轻些,正是壮年时候。
“还不是成了你们阶下囚,你不必用这种法子羞辱我。”
赵殷见他年轻气盛,果如皇帝所言脾气又臭又硬,也不再与他多纠缠,只对法兰切斯卡道,“劳烦大人先行看管则个了。”
“我知道,都是我的活儿……”法兰切斯卡连着看了好几日的犯人,已然是厌烦了,无奈主子有令,还是只能拖着这拖油瓶往中帐去,“等着把你放回去我才能解脱,就是为了看着你,我少了多少乐子。”一面将人往营帐里带一面还不忘抱怨几句。
只等他带着阿斯兰到了中帐不多久,皇帝才在后头入了营地,见着赵殷便问,“那铁甲军回援王城的队伍到了么?”
“回陛下,昨日里过了瞎子隘,约莫今日晚些时候就能到王城。姚参军已往铁甲军里头传了信,明日早些时候将那位阿斯兰王子送回铁甲军。”
看来万事俱备了。
皇帝笑,“如此,当能叫他们同室操戈了。”她随手叫人去将马牵去休整,同赵殷往中帐去,“昨日里你说已有人发来求和信了?”
“是。臣以为既然陛下就在此处,不如等陛下到了再做决断,只应下了,却尚未提出条件。”
“嗯,丰实,上次朕托你传的信可传遍了?我们倾向讲和的消息需散出去,另说我们已同某位王子达成了协议,将助力他夺取王汗之位。”
“都妥当了,那位力主求和的王汗四弟也在里头替我们传信,说是已与陛下特使谈妥了。”
“是。”皇帝自衣襟里头掏出那枚金印,不意带出了阿斯兰的珠串,“朕已谈妥了,本以为不过是缓兵之计,没想到他倒是真的诚心合作。”
“是陛下銮驾兵临,天威震慑之力。”
皇帝一下便挑了一边眉毛去瞧梁国公:“丰实,你怎么也学了那溜须拍马的言辞来?”
“臣不敢妄言。”赵殷也笑,一面打了帘子将皇帝迎入中帐去,“确是如此。陛下御驾亲征的消息一传了来,主和派便已惶惶了。实在是陛下近叁十年的威名,在漠北是可止小儿啼哭的。”
止小儿啼哭……皇帝一时笑出声来,“竟到了如此地步么?”
两人正说着到了帐内,法兰切斯卡见皇帝笑得开怀不由出声:“你俩说什么呢。”
“大人,是说陛下名头在漠北可止小儿啼哭。”
法兰切斯卡也不由忍俊不禁,顺手拿胳膊肘捅了捅旁边阿斯兰,“真的?”
“……你们皇帝的名字,和那个赵殷,都可以。”
“丰实,这你可不能瞒着。”皇帝仍旧是笑,“下次倒可以此去威吓世子的小女儿。”
“仙姐儿顽劣,臣的名头阻不住的。”赵殷沉声笑,让了皇帝去上座。
大楚皇帝意欲议和的消息在王城里传遍了。
叫楚军主力围城了几日,加之轮番火器攻城,守军同里头许多王公已然苦不堪言,原本便力主议和的几个王公早私下里商议了,派了人到城外和谈,如今主战派全仰仗王汗本人力排众议坚持对峙,以为楚军补给很快便要耗尽,届时正好生擒皇帝,一雪前耻。
里头王公们吵得不可开交,王汗却是催着外头传令兵问,“阿日斯楞可回来了?”
原来皇帝封锁了俘虏消息,只叫铁甲军迟了两叁日才接着王廷的求援,一下回援也要迟两叁日。
“大汗,王子不知怎的,连着叁拨使节均叫挡了,也没说要回了王城。”这传令兵却是沉吟了片刻道,“只是有消息说王廷内已有一王子求了和,皇帝说要助他坐上汗位,莫非……”
“哼,他们主和的孬种,懦夫!楚军千里奔袭怎会有粮草,撑过了这几日便成了。那皇帝欺我这么些年,正好此次活捉了来。”王汗口中虽说着狠话,却仍旧难言焦急,“只待我铁甲军回了王城,便正好以铁骑踏平外头营帐。”
“是。”传令兵唯唯诺诺应了声便出去了,待退出去许久,才寻了个角落,自同另一人报了里头王汗的意思。
“王子,大汗看着是不肯议和的。”
“咱们不能等铁甲军回来了。楚军围城,灏州地远,谁知道他们铁甲军活了几个。皇帝说了,只要议和,不犯她边境,还是同往年一般允许开集,也会赏赐些锦帛给我们的。”这传令兵的主子看来另有其人,此时有些惶惶不安的神色,“你下去吧。”
“是。”
第二日,营帐里确是难得敲锣打鼓,奏了礼乐来。一大早皇帝还安排了人给阿斯兰梳洗干净了,穿戴整齐,才另着法兰切斯卡带着他往营帐外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