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八月,有人冒充薛家女的名号在庆丰楼花八百两买了戏子。
这都什么事!
薛妃拿起眼前的莲花饼,咬了一口,又放下,不悦道:“这事,江家给个说法没有?”
薛夫人道:“江侍郎的夫人亲自登门道歉,说是误会一场,不过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了了之更好,真当我薛家看得上江家呢?”薛澜怡嗤了一声,道:“后来呢,那个冒充薛家女的人,找着了吗?”
薛夫人摇了摇头,道:“我派人去打听了一遭,那戏子叫四月,以前在广州府很有名气。”
薛妃晃了晃手腕,道:“既然都打听着了,何不将戏子抓来询问一番?”
“那戏子的卖身契回了自个儿手里,人已经回江南了。”薛夫人道:“这事说来也是奇怪,那戏子不是京城人,走了便罢了,可我沿着那八百两去查,竟发现兑换这八百两的当铺也从京城消失了。”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反正线索都断了,人也没找到。”
薛妃眯了眯眼睛道:“这事,嫂子可与哥哥说了?”
薛夫人摇头道:“你哥近来脾气大得很,这事我也就没跟他说。”
薛妃道:“他又怎么了?”
“能怎么?还不都是因为那苏氏余孽……”薛夫人压低了嗓音道:“前阵子你哥听闻贼人在京中现了身,扔下刑部,一路追到了南边去,结果还是没捉到人。”
薛妃无奈道:“他怎么天天就盯着苏淮安,什么榆木脑袋,怎么做的刑部尚书,我要是苏淮安,定然是一辈子不会回京。”
“谁说不是呢,娘娘,咱还是看戏吧。”
薛夫人一边干笑,一边在心里感叹,这俩人真不愧是亲兄妹,薛襄阳在家中也是这么骂薛澜怡的。
榆木脑袋,争宠都不会,简直不堪为妃。
戏唱完,太后又赐了茶。
薛妃的指腹在茶盏边缘摩挲,她深呼一口气,道:“嫂子。”
“欸,娘娘。”
薛妃慢慢道:“我怎么想,都觉得那事不对,你还是与哥哥说一声,让他好好查那戏子和当铺吧。”
薛夫人道:“一个戏子罢了,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吗?”
薛妃偏过头,在薛夫人耳边道:“这世上哪儿那么多巧事呀,自打苏家反了,朝廷天天都在抓细作,倘若那冒充薛家女的人有问题,将来难免有事惹上身。”
“而且你再想想,什么未出阁的女子能花八百两买戏子!这事就不对劲,买戏子能作甚?难不成回家学演戏吗?依我看,那戏子也有问题。”
薛夫人一听,顿觉有几分道理,严肃道:“等今日回府,我就把这事说与官爷。”
薛妃点了点头。
——
宫宴结束,长宁长公主离宫。
马车驶过街巷,在朝阳门大街的公主府停下,萧琏妤弯腰下轿。
她定睛看着公主府门前贴着的通缉令,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朝廷重犯苏淮安。
萧琏妤上前一把撕下通缉令,身子微晃,颤着嗓子道:“谁给他的胆子!”
宫女青玉扶着长宁长公主的手臂道:“殿下别动怒,仔细身子。”
萧琏妤低头看着手中画像,旧事接连涌上心头,她蓦地回头,对贴身侍卫道:“你去刑部走一趟,管薛大人要个话,问问他,这通缉令贴在我府邸前是什么意思!哪来的规矩!”
侍卫颔首道:“卑职领命。”
“慢着!”萧琏妤又道:“顺便再与他说一句,若是这公主府,薛大人三年前还没查够,大可拿着搜查令再来查一次,我一定配合。”
说罢,萧琏妤头也不回地走入府邸。
这些年公主府一直有人打理。
帷幕垂张,彤阑巧护,画堂无限深幽,一切都没变。
日影下帘,萧琏妤坐在扶澜堂前,拿出一把笛子,闭眼抚奏。
他仿佛看见苏淮安身着绯色孔雀纹官服,手握折扇,倚在阑干处,轻声道:“殿下不是说府上有刺客吗?刺客呢?”
霎时风起,眼前和美的画卷如同齑粉一般被风吹散。
萧琏妤手指一顿,笛声骤停,她眼看着通缉令被风卷到半空中,又缓缓落在地上。
凝望画中人,她不可自抑地想到了薛襄阳衝进大理寺那天。
那天的京城格外阴沉,苏景明将官服、乌纱帽尽数褪下,迭好放于案几之上,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待会殿下把眼睛闭上,不许看。”
他不让她看,她便闭上眼,再也没有看。
哪怕锁链的晃动声,声声震耳,她也没有睁开眼。
青玉连忙走过去,把通缉令捡起来,拿出帕子,擦了擦小公主脸上的泪,“殿下怎么又哭了?”
诚然,萧琏妤都不知道自己哭了。
她接过帕子,轻声道:“我没事。”
青玉握着她的手道:“苏大人明明还活着,却一直杳无音信,殿下当真一点都不怨吗?”
萧琏妤轻笑出声,“青玉,你不了解他。”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肯以罪臣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