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2)

年轻的女人啟口,一句一句儿歌慢慢唱着。坐在她膝上的年幼孩子咿咿呀呀跟着唱歌,稚嫩的小脸上漾满大大的笑容。

「我回来了。」

门口传出男人的声音,孩子一咕嚕的爬了下去,衝向门口迎接父亲。女人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轻抚着明显隆起的腹部。男人对她露出笑容,亲暱的摸了摸女人的脸颊,然后大掌覆上女人的肚子。

「今天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很乖喔。」女人回答,牵起孩子的小手,「像是知道我不太舒服一样,虽然有点踢动,但动作很轻。」说着说着,女子笑了起来,「他长大后一定是个很温柔的男生。」

「我想也是。」男人也笑了,替女人拉开椅子后将女儿抱上餐椅。

「月……月……」小女孩还不太会说话,咿呀之间只冒出这个字。

「孩子取名叫月也不错呢。」女人微笑,看着男人洗过手后添饭。

「你高兴就好。」男人将饭碗放在桌上,然后拉开椅子坐好。

「有了太阳,怎么能没有月亮呢?」女人轻道,伸手抚着孩子软嫩的粉颊,「你说是吧?小日。」

微光从窗帘缝隙间透进,江初礿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昏暗的天花板。床头的时鐘显示目前时间尚早,他可以再多睡一会,但江初礿并没有继续赖在床上。他掀开被子,走到窗前拉开帘子跟玻璃窗,灌进房间的清冷空气让他打了个寒颤,看着有点灰濛濛的天空,江初礿想起了方才做的梦。

梦里的男人跟女人面貌模糊不清,不管他怎么回想就是想不起来。江初礿叹了口气,将窗帘拉上换衣服。

走下楼,江初礿先打开客厅的灯,然后摸进厨房里准备早餐。他一向习惯自己准备早点,有时候江初日比他早起就会下来准备,但看这情形她似乎还在睡。

将蛋打进平底锅,江初礿听着锅子上滋滋作响的煎煮声音,小心地把煎蛋翻面。半晌后,一颗完美的荷包蛋摆盘上桌,江初礿替自己倒了杯果汁,悠间的坐上沙发。

不经意的,他眼角瞥到摆在茶几上的裱框相片,江初礿眨了眨眼睛,伸手取过相框。照片中的夫妻脸上漾着温和的笑,站在男人脚边的小女孩则露出灿烂的笑容,漂亮的眼睛瞇成一条线。江初礿就这样愣愣地看着相片,然后他伸出手,轻抚着照片上抱在女人怀里的熟睡婴儿。

「……小礿?」

半惺忪的声音传来,江初礿将照片放回茶几上,望着从楼梯走下的姊姊。江初日不优雅的打个呵欠,慢悠悠地晃到厨房,她从冰箱拿出鸡蛋,刚转过身手上的东西就被抢走。江初日愣了下,微微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半颗头的弟弟。

「我弄,你去坐。」江初礿说道。

「……喔。」

江初日抓抓头,离开了厨房。煎煮的声音再度响起,她闻着从厨房飘出的煎蛋香,嚥了口唾沫。夹着鸡蛋的微焦吐司放到她面前,顺道附上一杯柳橙汁,江初日露出微笑,拿起了早餐。

「谢囉,小礿。」她说,咬了一大口。

江初礿没有多说甚么,只点点头后将视线集中在早晨新闻上。

这是江家的一天早晨,自从男女主人逝世之后,这样的日子少之又少。一开始江初礿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活的一切重心全仰赖父母留下的保险金,和唯一的亲人─江初日。

江初礿不懂为什么父母死了之后初日还能像平常一样生活,直到他在夜晚撞见了姊姊的泪才晓得,原来,姊姊跟他一样的悲伤。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吧,初礿跟初日的感情变得很好,就算是现在也一样。

瞄着一旁大啖早餐的初日,江初礿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假日的早晨啊,如果生活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江初礿如此期望着。

「在想甚么呢?小礿。」

江初日含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江初礿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盯着姊姊发呆,他脸上一阵赧红,将视线移开。

江初日依旧掛着微笑,仰头喝掉剩下的果汁。接着她起身,将桌上的碗盘收到洗手槽去。

「小礿你有要去图书馆吗?」江初日问道,冲洗着盘子。

「……嗯。」

「那我载你去吧。」江初日说,对着弟弟笑了笑,「我刚好也有事要办。」

「……好。」

套上薄外套,江初礿看着初日牵出摩托车。她很少骑机车出去,除非地点是她没办法坐公车或捷运到的地方。接过姊姊递来的安全帽,江初礿仔细的扣上扣环,然后跨上摩托车后座。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初日那么娇小,那时候一口气担负起这个家的姊姊看起来那么高大,是从甚么时候开始他的身高追过姊姊的呢?江初礿暗忖,感受着风吹过他的脸。

初日打了左转的方向灯,弯往图书馆的方向,这样算起来她好像已经很久没载过初礿了,当初那个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弟弟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了啊。初日第一次有了感叹的心情。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些事,她跟弟弟一定都还在父母的羽翼下成长吧。江初日想着,勾起浅浅的笑容,她已经快忘记父母的面容了,唯有依靠相片才能想起来。现在跟她有唯一血缘的亲人只有初礿,她不能再失去他了。

我一定要保护小礿。江初日心想,趁着绿灯衝过十字路口。

而赫然逼近的车灯让江初日愣住了。

「小礿!」

碰────

江初礿狠狠翻倒在地,从四肢袭上的剧痛让他一时半刻爬不起身,他勉强撑起身体,看着卡在轿车底下的摩托车。

还有那一隻露在车外沾染血跡的手臂。

「姊……姊姊?」

五年前的记忆猛然衝出,江初礿瞪大了眼睛,嘴唇颤抖着。

「不要……」

他伸出手,移动疼痛的双脚往车体的方向靠近,慢慢聚拢围观的人群开始吵杂,有的人开始打电话叫警察跟救护车,还有的人跟上来帮忙把卡在底下的初日给拉出来。江初礿握着初日冰冷的手掌,看着被移开的摩托车下初日紧闭双眼的脸庞和流淌的鲜血。

有人上前来把初礿给拉开,他踉踉蹌蹌地后退,身体被人撑住,伸长的手搆不到初日。

「不要……」他沙哑喊出,「不要……」

泪水顺着初礿的脸颊滑下。

「不要啊啊啊啊────」

在失去意识之前,江初礿只看到纷飞的金黄色头发和蓝色裙角,然后他看见了土耳其玉色的美丽瞳孔,接着呢?

接着他就不知道了。

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灌进他的鼻腔,江初礿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下一秒他翻起身体,然后因着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而齜牙咧嘴。

「你醒了吗?」清脆的声音响起,江初礿回过头,只见茉奈坐在床边,姣好的面容毫无表情。

「姊姊呢?」江初礿急急问道,按着手臂上包好的绷带。

得到的回答是一阵寂静,江初礿的身体颤抖着,然后他爬下床,「我要去找她。」

「你还不能动。」茉奈伸出手,轻易的就让江初礿倒回床上。他咬着牙,慢慢撑起身体。

「她还在吗?」江初礿低声问道,声音像是快哭出来一样,「她还在不在?」

「……不要担心。」茉奈轻轻把手放在江初礿头上,望着他含泪的双眼,「她还在,只是伤得很重,在治疗。」

「……」

江初礿无声的开始啜泣,将脸埋进两膝之间。茉奈甚么话都没说,只是轻抚着初礿的头发,安静地陪着。

后来江初礿才知道茉奈稍微窜改了医生护士们的记忆,让他们以为茉奈是江家的人,但这都不是重点,江初礿拖着包扎的双脚,拉开病房的门。

在那里,江初日闭着双眼,身旁的医疗仪器发出规律的声响。江初礿拉过椅子坐下,看着面色苍白的初日。

原来一个人的脸色可以白成这样,他从来都不知道。江初礿暗忖,拨开初日脸上凌乱的发丝。

「姊姊……」

一直以来都是初日负责照顾他的,不管是父母双亡之后的心理重建还是整个家的重担,她一直都背着,就算这样她也总是微笑地告诉自己没问题,不要担心,要他好好的念书,不要操心家里的事情。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初日是背着怎样的压力在生活,但为了唯一的家人,她别无选择,而他却选择了逃避。

「拜託你……醒过来好不好……」

江初礿握着初日的手,紧紧握着。他有多久没牵过姊姊的手了?连他都不记得,原来姊姊的手这么小啊……

「会没事的。」不知何时出现的茉奈轻道,双手搭在初礿肩上,「不要紧。」

他点点头,看着初日毫无血色的脸庞,淡淡的茉莉香散播在整间病房,冲淡了原本难闻的消毒水味。

「他没事吧?」

入夜,江初礿就睡在家属床上。看着紧蹙眉头的男孩,黛薇尔轻轻降落,曇花的香味在密闭空间里更加明显。

「没事,但之后是个问题。」茉奈说道,修长的手指拂过初礿的脸颊。

「那是你的部分,我只要守着这个女孩就可以了吧?」黛薇尔耸耸肩,看着病床上依旧不醒的女孩。她原本不想淌这趟浑水的,但看着男孩悲伤的面容,她狠不下心拒绝茉奈的请託。

「我只帮忙这一次喔,下次不要再找我了。」黛薇尔撇过脸说。

茉奈看着她背对自己的身影,露出淡淡的笑容,「你真是个好人,黛薇尔。」

「甚……甚么啦,我才不是因为他的关係呢!我可是看在你那么可怜的情况下才答应你的,你不要乱想喔。」黛薇尔的脸上浮起红晕,茉奈嘴角弯着浅笑,看着黛薇尔有点慌忙的动作。

「真是的,我等下再过来啦!现在其他地方还有一堆灵等着我去收欸。」

似乎是受不了茉奈注视自己的视线,黛薇尔甩着黑发,拉开窗户就飞了出去。茉奈伸出手,窗户便关了起来,留下照进病房里洩了一地的银白色月光。

时间又往后推移了几天,江初日依旧躺在病床上没有醒来的跡象。为了照顾初日,江初礿向学校请了几天病假,一方面在医院好好疗养自己的伤,一方面就近照顾姊姊。在茉奈看来,他的动机是照顾大于疗养,有时候还要她板起面孔才肯去换药,生活的一切重心瞬间变得只剩下初日。

茉奈沉默的飘浮在空中,看着像尊石蜡像般动也不动的初礿。她静静地叹了口气,黛薇尔总在夜晚来临,她似乎不愿让江初礿知道自己也有负责照顾,总是刻意挑选他睡着时降临。

「这么久都还没清醒,不会有问题吧?」黛薇尔问道,墨黑色的长发与夜色融在一起。

茉奈并没有回答,车祸发生的当下她看的一清二楚,也知道为什么江初日会昏迷这么久都还没醒过来,但若说出去,受伤的人恐怕会是初礿。

「茉奈?」黛薇尔蹙起眉,虽然茉奈有时候不会回答她的问题,但她现在的表情实在很奇异,几百年恐怕看不到一次。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甚么,不过……」黛薇尔顿了顿,红色的眼睛望向悲伤天使,「主神稍微有些动作了。」

茉奈的身体明显僵住了,她缓缓抬起头,土耳其玉色的眼睛紧凝着死亡天使。「甚么动作?」她轻问。

「不清楚,只知道祂似乎有要下凡的预备。」黛薇尔说,茉奈则紧抿的嘴唇。「该不会是为了递传者来的吧?」

「可能。」茉奈吐出两个字,然后想到黛薇尔还不知道这件事。

「会有甚么事啊?主神对于这次的递传者似乎颇有兴趣。」黛薇尔随口问道,伸手拉好江初礿因翻身而掉落的被子。

「因为递传者能碰触到悲伤。」茉奈轻轻地说,黛薇尔的手僵在半空,像机械似的转头看着茉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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