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还是不看了,我们回去吧。”
丹枫成功掰回一城,连唇角的弧度都上扬了几分,他正打算说什么,神色却微微一愣,眼底闪过一丝沉郁。不过眨眼,就收敛了回去。
他看向景元。
“景元,你想看持明舞吗?”
矜贵清冷的龙尊在璀璨的灯火中,那漂亮剔透的青瞳看着他,就像是一阵轻盈的穿堂风,又像是湖面波澜不惊的碧色幽深。
景元微微愣住。
但过了一会儿,他温和的笑开。
“自然是——求之不得。”
仙舟的持明一族向来善歌也善舞。
景元闲时也曾听过许多持明时调,那些婉转缠绵的曲调,令人极为心折。但景元不怎么爱听,缘由也没什么稀奇的。
大概是他不爱看那些悲伤哀婉的剧目罢了。
持明龙尊会跳舞,景元是知晓的。
只可惜他没能有那个机会,亲眼所见。
如今,这个愿望倒是提前满足了。
白发的将军将龙尊引到了自己的府邸,进了门,却瞧见那金发的少年骁卫不知道在做什么,神情犹豫不决。见得景元和龙尊看过来,他噌得站起身,还不等景元问询,拔腿就跑了。
连桌上摆放的那柄剑器都未拿。
景元:“啊……这。”
丹枫看了看,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景元:“许是那些奇怪的传闻,又升级了吧。将你的骁卫都吓成了这样。”
“哈哈,这可和我没什么关系吧。”景元摊摊手。
一旁的丹枫摇摇头,行至石桌前,将那彦卿遗留的佩剑抽出,来自工造司最新款的剑器,自然是不同凡俗,剑刃锋锐至极。
抽出来以后,剑光雪亮成线,在龙尊清透的眼里一闪而过。
他并起二指,轻轻抚摸了一下手中的长剑,又曲起手指弹了下秋虹一般的剑身,“是一把好剑,只可惜比应星铸造的武器还是差了许多。”
“这怎么能和应星比,”景元失笑,“应星可是几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天才。现在的工造司,可没有那种惊才绝艳的人物咯。不退步,就全是成功了。”
“哼,不思进步。”
“丹鼎司也一样。”
丹枫将工造司和丹鼎司一起批评,语气冷冽。
“欸,我亲爱的龙尊大人,你行行好,别说了。给他们留点面子吧。我们不是说要看你跳持明舞吗?真不打算继续?快没时间了吧?”
丹枫掂量了几下这柄剑器,青眸淡然平静。
“你总是这般聪慧,景元。”
“我倒是宁愿不想这么聪明……”
“可惜,悠闲地时光总是短暂的。也是时候,到了说再见的那天了。”
饮月君拔出了剑器,借着月色,翩然落去庭院之中,踏上了那片不小的池塘中心之处。男人衣衫磊落,行踏之间,宛如游龙之姿,一举一动都皆是美感,无论是静是动都颇为赏心悦目。
罗浮的月亮是拟造的,但也分了时辰。这时的月色如霜,那剑身清凌凌的映着皎白的月光,清风缓缓,波纹涟漪从身姿如玉的男人足底散开去,此刻风姿绝世,天下无双。
“我知你不喜那些哀婉之物。既如此,那就以此舞与你道别吧……”
清冷昳丽的龙尊,抬起长剑,身如游龙,那秋虹的剑身一抖,剑器铮然嗡鸣,点挑之间寒芒似雪。月色下,龙尊白衣胜仙,长剑在手,青光流转,一抹剑花,飘然而出。
凌然森冷的剑气撩过,割裂了平静的水面,白衣墨发的龙尊脚步加快,他踩碎了那满园的月光。
景元已然看大不清那人手中的剑,只剩下红艳的剑穗随着那道身姿如玉的男人翩飞不定。如长虹游龙,首尾相继,又如行云流水,均匀而有韧性。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
景元怔怔的看着月色下持剑而舞的男人,他突然笑了笑,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就着这轮冷然皎洁的月色,他一口饮下。
饮月,饮月——
这也算是饮下了那一轮明月了。
他看着男人,龙尊依旧是踏水而归,那柄剑器被轻巧的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然后送回了原处。
随着走动而来,饮月君的身躯一寸寸消散,他好似要融入这残忍而美丽的月光之中了。
最终,丹枫还是走近了如今的罗浮将军,那个几百年还是天真少年的景元。
有轻柔的吻落下。
他没舍得闭眼。
丹枫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叹息。
“这七百年来,罗浮幸甚有你。”
“景元,你辛苦了——”
“这几日玩得挺开心的,再见了,景元……”
白发的将军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他低声回道。
“嗯……再见,丹枫。”
庭院的风安静了下来,无人再回应了。
——
“看来我来得还挺是时候的。”
丹恒被熟悉而温和的带着笑意的声音惊醒,他抬起头,一张漂亮的脸蛋上面,满是泪痕,就像是被雨露打湿的花,自带一种脆弱和娇嫩之感。
“景元——”
青年轻声喊了一句来者的名讳。
声音沙哑,他仿佛快要破碎了,那红红的眼尾,被晕染开,青色的眸子都灰蒙蒙的。
这般模样,倒是把男人给吓得不轻。
景元连忙上前一步,却又止步于跟前,只能看着丹恒披散着如瀑的青丝,一边流泪一边给怀中之人打理着衣物。
反倒是他自己还是一副凌乱得好似受了欺负的样子。
教景元看了都觉得心疼。
他问:“丹恒,可是刃欺辱了你?”
丹恒擦擦眼泪,睁着一双哭到红肿的眼睛,摇摇头,他抱着刃站起了身。浓重的水汽眨眼便覆盖了全身,散去以后,青年恢复了寻常的短发模样。
“抱歉,景元。”他对景元道着歉,“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镇定从容的将军抬起手摸了摸年轻人的头,金眸温柔,“但也没有,丹恒,我反而是该感谢你,将刃及时控制住了。他的魔阴身又犯了对吗?”
丹恒摇摇头,又点点头。
准确的来说,是刃看见自己,才会又突然发病的。如果自己之前直接去找景元就好了。
青年垂着眼眸,情绪很低落。
“景元。”
“嗯,我在。”
丹恒本想说自己就此告辞离去,但抬头以后,他发现了一些无法忽视的东西。
虽然男人一如既往的笑着,唇角的弧度都和平时一般无二,但丹恒却能感知到景元心情的低沉。
不太多,但肯定有。
他不会看错。
于是,丹恒收回了自己本想要说得话,重新换了另一个说辞。
“景元,我和刃有错过你的邀约吗?”
“嗯?”男人眉峰微扬,他的情绪有细微的提升。
“没有哦,我正是为此而来的。”景元笑着看了看远处长乐天的方向,“现在过去,时间刚刚好。你们二位既然来都来了,就陪我这个可怜的老家伙,一起过完这个节吧。”
可别想某些人,半路脱逃,实在可恶。
“嗯,既然如此,还请将军带路。”丹恒点点头。
却见对面的人挑挑眉,嘴唇都下撇了起来。
丹恒眼神游移了一下,他叹息一声。
“抱歉,下次不会了。”
“景元,我们一起走吧。”
“哈哈哈,这才对嘛。走,我带你去听听,那准备了许久的仙舟太平乐。”
“都依你的安排,景元。”
白发的将军在走出路口时,转身对青年笑了一下,“在这里等等我。”他说着,然后快步进了一家店铺,不一会儿,就拿着一个东西出来了。
是斗笠,上面坠着长长的白纱。
被景元扣在了脑袋上。
“这样就很好。”不会被其他人看见丹恒这般哭泣的模样了。
景元心想。
要是什么准备也不做,就带着丹恒还有刃一起离开,他估摸着明天,哦不,当天晚上,就拿着话本,就会给他来一套丝滑小连招出来。
看丹恒哭成这般模样。
景元都不敢想象,那些人会怎么编排脑补剧情了。
所以还是直接掐死萌芽吧。
丹恒也知道自己的状态还没稳定,这个样子不太能在人前显露,便乖乖得让景元给他带上斗笠,遮住了面容。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正打算跟上景元的步伐。
一只手捏紧了他的手臂,丹恒低头,是高潮以后陷入晕厥的刃,他醒过来了。
正握着自己的手臂,声音低微,却带着明显的咬牙切齿。
“把我放下来。”
丹恒眨眨青灰色的眼睛,他神色无辜的说。
“你自己走的动吗?”
凶神恶煞的星核猎手沉默了一瞬,他的表情狰狞了起来。
他走不得路是拜谁所赐?
“滚,放下我,我自己能走。”
不管能不能走,绝对不能让这家伙抱着出去,而且还是公主抱。他的脸往哪里搁?
丹恒是个很听劝的孩子,既然刃决议自己走,那他当时会选择愉快放手。
于是,在景元回过头想说什么的时候。
他便看见,高大的男人被矮了他半个头的青年,放开了手,抖着腿一步步,走得艰辛无比。
景元没忍住,也没打算忍着的笑出了声。
“刃,照你这个走法,我们到长乐天,可能节目都表演完收摊了。”
“滚,那你们两个家伙就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景元无奈的耸耸肩,神情确实带着看好戏的快意。
而丹恒被刃指着手指,他唇瓣颤了颤,晶莹剔透的的眼泪就这么顺着眼眶滑落了下来。青年哭得楚楚可怜,梨花带雨。
男人僵住了。
他甚至有些愤恨的说道:“你怎么又哭了,饮月,饮月,丹恒!你操了我,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哭,你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我当时就应该一剑杀了你。”
丹恒住了嘴,只是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颤了颤,默默的擦着眼泪。他没有解释为什么会哭,他自己现在都一头雾水。只是怀疑,可能跟穹和三月七去匹诺康尼之前,送给他的那份药剂有关。
因为这段时间,他只接触过那一样不同寻常的东西。
景元看着两人,笑得更是灿烂,那金色的眸子都亮晶晶的。
“原来你们竟是如此关系吗?嗯,还真是出乎意料啊。”他摸摸下巴,歪了歪头,“看来罗浮的话本子风向要变一变了。”
“你们说,冷酷杀手俏龙尊这个名字怎么样?”
丹恒:“……”
刃:“……”
星核猎手眉眼阴郁,轮廓俊美,他血色的眼眸恶狠狠的盯着景元。
“不如你先把凤求凤给丹恒看一遍再说。”
这回轮到景元沉默了。
他抽了抽嘴角。
“刃,你还真是深藏不露的啊。”
“彼此彼此。”
丹恒:……
就没人管管他的死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