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他脸上也没有半分不满,反而堆满笑容回话,“小娘子可是怕世子不高兴?无妨的,奴遣人问过了,世子说无妨。
要奴说,世子着实在意娘子,怕外头乱惊扰到娘子,才要娘子暂不出府,留在府中静养。”
崔舒若没把后头恭维的话听进去,但却清楚,恐怕现下是后一种,她成了鱼饵了。
唉,她摇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道:“不见。”
“啊?”还在滔滔不绝夸赞崔舒若的胡管事没反应过来。
崔舒若笑着重申,“我不见。”
她笑容温婉,双眼弯弯,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胡管事擦擦汗,不敢置喙,只能灰溜溜的退出去回绝。
一旁帮崔舒若煮茶的几个婢女还没见过胡管事这副狼狈模样呢,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她们都是在魏成淮走了以后来到崔舒若身边的,因为是后来者,反而衬得雁容和她亲近了一些。
至少雁容先来照顾她,她还帮着出过头。
瞧见崔舒若的目光转向她们,明明崔舒若没做什么,一个个噤若寒蝉,唯独雁容还能算好点。
崔舒若眉间展露两分无奈的神情,她可没有故意吓人。
她拿起煮好的茶汤喝了一口,透白如玉的面容竟然浮起红霞,咳嗽了几声。
不是因为好喝,而是因为太难喝了。
谁家好人的茶是一股葱姜蒜味,咸且呛口。
于是七八个如花似玉的婢女围着她,嘘寒问暖,拍背的拍背,顺气的顺气。
本来加了寿命的崔舒若就已经不像先前那样全身疼的连手指都伸不直,又被一众婢女众星捧月,如云般围着,细心照顾,感觉更是不同。
她也不得不感叹,古代权贵活的确实恣意舒服。
而令崔舒若没想到的是,胡管事竟然去而复返。
这一回他的神情已经从讨好腆笑变成害怕胆缩,却又不得不开口。
“崔小娘子,来人您还是见一见吧。”
还没等崔舒若说什么,胡管事已是视死如归的赶紧吐露出后半句,“来的是李太守家的女郎。”
比起常年待在幽州的魏成淮,还有刚穿来的崔舒若,胡管事显然更明白李太守在曲南的权势。
定北王府是厉害,可县官不如现管,李太守才是曲南真正的土皇帝。也正是因此,即便在明知道崔舒若不准备见对方,自家世子还对崔舒若另眼相待的情况下,他左右权衡还是不得不再来通禀。
说到底,胡管事虽然是定北王府的家仆,真正常处的还是曲南的别院,如果李太守的女儿有意为难,恐怕他都等不及向主家传信,就一命呜呼,悄无声息的消失。
再者,他仅仅是一介贱籍,命比草贱,想指望定北王府为他讨公道就是痴心妄想。
崔舒若听清楚来人的身份以后,也静了静,沉思片刻。
她捋了捋自己知晓的消息,李太守和定北王府不合,所以定北王怀疑他和胡人勾结,而被派来的魏成淮正设套准备将军对方。
这个时候,李太守的女儿为什么会来就值得深思了。
理性些说,这个时候不见是最好的,不容易出事。可崔舒若还记着自己只有二十天的寿命,跟三百零三点功德值,要是运气好的话,指不定这回能挣个大的。
而且……
魏成淮若是知晓对方的身份,恐怕也是希望自己能见一见的。
有什么比初出茅庐还沉迷女色,轻信一个战场上捡来的美貌女子的毛头小子更让人松懈放心的呢?
几乎是转瞬间,崔舒若就有了主意。
她脸上浮起笑,手不自觉的掩着心口,衬得她颇有些人畜无害的病弱。这其实是因为她的寿命还是太少了,即便现在能活动自如,可心口仍旧憋闷发痛。
“好啊,只不过我病体未愈,疲萎憔悴,恐怕要失礼于李家女郎了。”
崔舒若说着就又咳嗽了两声,苍白如雪的脸颊即刻浮起胭脂般的红晕。她确实一脸病容,但绝对没有寻常病人的蜡黄面容和糟污气息。托原主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的福,她至多是弱柳扶风、蹙眉捧心的病美人模样。
只叫人见了就心生怜惜。
得了崔舒若的话,胡管事虽然心里觉得一寒,可到底不够了解她,只觉得眼前困境倏然得解,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就要出去传话。
其实李太守的女儿在曲南跋扈惯了,如若不是别院有魏成淮的亲信守着,一个个披坚执锐,手中的兵器全是开刃且杀人过的,还只听魏成淮的命令,恐怕她早就闯进来了。
所以等到吴管事屁颠屁颠去请人的时候,李三娘完全不顾礼数就往院子里冲。
她是李太守的幼女,排行第三,上头两个哥哥,各个都对她千娇万宠,排场一贯大。因此,明明李三娘只是太守之女,身后跟着的婢女仆从足有二十多人,有执罗扇的、有捧托盘盛着五色饮、有鲜果糕点的……
排场可谓盖过正经皇亲的郡主娘娘们了。
然则,李三娘身上并无品秩,甚至李太守盘踞的曲南郡也绝称不上大州郡,至少远比不上幽州兵强马壮。
瞧见李三娘前呼后拥的娇蛮做派,崔舒若心里便有数了。
果然,李三娘一见崔舒若,完全没有打探魏成淮是否真的要离开曲南的意思,而是语带指责,“哼,你就是明远哥哥带回来的女子吧。”
她对着崔舒若上下扫视,想要挑刺,但她约莫直来直往惯了,打量许久也没能在容貌上挑出瑕疵,只好换个说辞,“仪态粗鄙,连点礼数都不晓得,我看也不过如此,真是徒有其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