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的水已经不热了,靠近卫生间旁边就有一个开水间。
被烫变形的瓶子立不起来,温听澜只能拿在手里去接热水。瓶口对准出水口,温听澜尽量往上拿,但指腹还是有些许痛感。
灌了半瓶,温听澜拧上瓶盖后,她捏着自己的耳垂,还好没有烫伤,只是微微泛着一点点红。
有了热水,他挂滴来,好了不少。
温听澜将塑料瓶放在他胳膊下面,又用输液管在上面绕了两圈。
陈序洲没说谢谢,只是盯着温听澜的手:“烫到了吗?”
温听澜对着他摊开手心:“没有。”
他松了一口气,才开口道谢:“谢谢。你陪我出来没事吗?”
“没事。”温听澜没说自己对梁芳扯谎的事情,其实她更好奇为什么今天陈序洲会和秦礼一起出现在秦礼爷爷家里。
如果是宋娴艺估计这会儿就能直接问出口了,但温听澜不行。
他靠在椅子上,输液室里打着暖气,在扎针之前他就把外套脱掉了,卫衣里面没穿打底的高领衣服,宽松的领口露出一截皮肤,因为过敏连脖子上都泛着红。
输液室里很安静,对温听澜来说在陈序洲面前找话题是很难的一件事。
但这回儿,他先开口了。
“今天是去亲戚家拜年吗?”陈序洲问。
不管多无聊的对话,温听澜都乐意回答他。
“嗯。”温听澜点头,“我小舅舅家住在那边,和秦礼家很近。”
他有点意外,但也只哦了一声。话题好像就要这么结束了,温听澜有点不甘心,借来孤注一掷的勇气,她将沉下去的话题又捞起来。
“你今天和秦礼准备出去玩吗?”温听澜不知道自己这样问会不会让他觉得隐私被追问而不悦。
好在他没生气,也没有避而不谈。
“今天我小叔他们来我家拜年,我不是很喜欢和我小叔家来往。”陈序洲靠在输液室的椅子上,椅子靠背后倾,他偏了偏头,望向坐在自己旁边的温听澜。
她坐姿很端正,甚至有点拘束。
温听澜想说点什么来表示自己正在听,可半天还是没从嗓子里挤出一丁点声音。
但好在,陈序洲继续说下去了:“我爷爷奶奶和你爸妈差不多,都挺偏心的。他们更喜欢我小叔,我小叔也很你弟弟差不多,干什么都不行,一直都是我爸在给他收拾烂摊子,帮他开店开厂、帮他还钱。我爷爷奶奶总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说什么亲兄弟之间就是要这样互相帮助。”
叹了口气:“大人是不会听小孩子的话,我劝我爸钱还是别去打水漂了,他不会听的,他就听我爷爷奶奶的话,愚孝得不行。”
这还是温听澜第一次听说关于他们家的事情,以前温听澜总觉得他和宋娴艺是这个世界上少有家庭幸福富足的代表,看来难念的经,人手一本。
“所以,你好好加油。”说着他举起没有扎针的那只手。
“嗯?”温听澜没明白,但是学着他把手抬起来。
他的手掌心靠近,两只手在空中击掌:“反叛,‘背叛’父母。”
掌心相触,他手心暖热。
温听澜看向他,少年多坦荡,热烈且无畏,爱恨不遮掩,熠熠生辉。
视线在对视的刹那,她又挪开目光看着他们两个相触的手,如果上帝能够在这一刻按下暂停键就好了。但没有,温热在下一秒逃离。
温听澜慢慢收回自己的手,心如战鼓,她强装镇定:“好。”
陈序洲挂完水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了,他身上的过敏症状减轻了不少,至少这会儿不咳嗽不落泪了。
他已经把手背上的棉球和胶布撕掉了,拿出手机搜索着附近的店,还好医院位置不偏,旁边就有一家商场。
“有忌口吗?”陈序洲将外套拉链拉上。
温听澜跟在他旁边,有点疑惑:“吃饭吗?”
“不饿啊?”陈序洲笑。
也不是第一次和他一起吃饭了,在学校里很多次都托云之桃的福,她和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在外面也不是第一次和他吃饭了,那次生日,许柏珩宋娴艺他们都在。
但就他们两个还是第一次。
明明很喜欢他,明明很期待和他一起吃饭,但就像是那天他让他妈妈送自己回家一样,温听澜的退堂鼓又打了起来。
陈序洲走了两步看她没跟上来,就站在原地等她:“过年营业的店不多,委屈你了,随便跟我吃点,行吗?”
哪里是委屈她了呢?
商场不少店都没有开门,但靠着营业的电影院,来看贺岁电影的人也不少。
走了商店三层楼,最终找了一家还营业的本帮菜店。
店里客人不多,点餐的是陈序洲。
这顿饭温听澜第一次不是因为生气难过而食之无味。
仿佛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自己头顶,她避无可避一般。
温听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这顿饭的,拘束地就像是平时家里有陌生人来吃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