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那么难受,她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骗自己,骗自己说痛苦是获得幸福的前奏。到了如今,她已经差不多习惯,或者说是麻木,秉持着拿到保送资格再考个好大学的动力踽踽独行。
可这怎么可能轻易实现呢?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故越来越多,让她的许多设想都被残忍颠覆了。以至于现在,她快彻底不知所措了。
魏徕深吸了一口气,暂时不愿再想这些琐事,走得更快了。
厕所隔间里,她忍不住掏出一柄随身携带的美工刀,尽管买它的初衷是为了等那群人真逼急自己了,给点颜色看看的,终于一次也没用上,实在可惜;或者说,她现在只是像以前很多次那样,太难过了便忍不住要想伤害自己的身体以慰藉。
她抽出内里的刀片后,即毫无惧意地撸起袖子,将锐利面落在自己的左腕上,而上面依稀可视累累的细痕,甚至还有些地方才见结痂,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在她一下又一下地割动中,伤痕再添新伤,血也不停地跟着流。但程度客观上来说,怎样都是不至于威胁生命的,她很有分寸,她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血仿佛不是血,而是一切淤积着的痛楚的源头,皮肤的撕裂使这些痛苦的洪流决堤而出,得以释放,然后她便意识短暂地被麻痹,于一次次颤栗的深呼吸中无声地翕动着唇,好像在说:
好痛。
好快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魏徕产生了这种偏激且难抑的欲望,而未尝被他人所察觉。
诚然她清楚这在幼稚的年纪是没有过的,因为小孩子的单纯心思让一切行为都好猜极了;就是在青春期的某个瞬间罢。
她恋痛,却非连着精神痛苦也一并的喜欢,她独享受的是身体痛苦带来的刺激,每当痛觉弥漫全身,就能提醒她自己还没有死去,是活着的、应当赓续挣扎的清醒。但这种痛是特别的,因此不包括被恶意伤害所导致的。所以每当她精神上受到莫大的打击时,就需要身体上的快感来给予活力。
可初衷,也许是自己的大脑,不想让她承受的负荷太大而不再运作,就将痛苦合理化了。是这样吧?
魏徕的童年,比起大多数同龄人,是一点也算不得幸福的,奈何她的青春期也比一般人来得更快更严峻,这迫使她还是那么向往小时候的生活。
那会儿还没有被欺凌过,只是做什么都一个人罢了,她想不通那会儿怎么会不满呢?她这会儿最想要的就是如空气似的活着了。
在手腕的阵阵钝痛慢慢遍及全身,致使她额头冷汗直流、牙齿发颤,和肌肤透起病态的苍白等并发效应一同显现时,魏徕却平静地笑了,心情明显好转。
不料在她放松下来后,准备去盥洗池清洗这些痕迹,再回去上课时,却被身旁的一道陌生的脆声呵得怔住,心跳也慢了一拍,再次慌乱起来。
“你在自残嚒?”
蒲青禾魂不守舍地望着魏徕离去的背影,俨然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何芷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神色微动,等旁边的女生们也注意到时,青禾已经恢复原状,且又开始了答非所问。好在大家都秉承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很快也就没人在意了。
青禾默默地看向书中这段之前用波浪线勾画出来的话:
在迟缓地发觉到那个人对我的不屑后,我再也无法感知到任何清晰的、可识别的令我快乐的情绪,将我纯粹的劣根性再次激活。明明我拥有人类该有的所有外表特征——发肤血肉,但我的反社会化是如此强烈且深刻,以至于正常的同理心被根除。我大概只是在模仿生活中一个大致相似的人,因为我的大脑里只有一个逼仄的角落在运作。于是,一些可怕的事情就此发生……
一粒一粒豆大的雨点忽然打下来,滴在纸页后发出细响,拉回了她的注意。天气渐渐冷了,一场大雨开始降临,然而在春天的时节却那么平常;让操场上的所有人,都被猝不及防地被弄个湿透。
于是整个世界都变得湿漉漉了。
青禾被压抑着的黏稠心绪与郁结,也不自觉地被引了出来,然后连成丝连成线,紧扼住喉咙,再也无法忽视。
她感到一阵难耐的燥热与惶恐在心底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