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曹景柯亲眼见到汤宁朗的时候,已是半年後的事了。
换作是以往的代言,曹景柯根本理也不理,不过这次他实在太想见汤宁朗了,特地空掉这一天下午的行程,风风火火地赶到拍摄场地。
方薇进来看见曹景柯,一时也愣了住,就算不了解他的身分,目睹在场工作人员忽然肃静下来的气氛,稍微有点眼光的也知道这是个大人物,当下朝身後的汤宁朗打了个眼se,示意对方过来打招呼。汤宁朗好奇地看了看,并不认得曹景柯,回头看向方薇,却见她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这是谁。
「我的名片。」曹景柯主动走过去,0出一张名片交到汤宁朗手上,努力压下这样近距离面向心上人的兴奋感,脸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木无表情。
曹景柯的名片上只有名字和联络资料,并没有写上职衍,然而曹家这样的家族谁人不识,而曹景柯在曹家後辈之间也是最活跃於商界的名人之一,这响当当的名字汤宁朗也听过。不过在演艺圈这一行,见到社会名人如同家常便饭,汤宁朗习惯了,也没有觉得有甚麽惊奇的。
他握上曹景柯的手,笑容yan光开朗,「曹先生好。」
「你……」握手不过一瞬,曹景柯却只觉得被握过的掌心不住发热,一开口更是嘴舌发乾,「没事,继续吧,放轻松就好。」
汤宁朗露出有点意外的表情,大概是没有出钱的合作单位会摆出这种友善的态度吧。
拍摄继续,整个场地简直要乱成一团,布景的布景,补妆的补妆,调灯光的调灯光,曹景柯都要觉得自己碍手碍脚了,可是他还未看够汤宁朗,根本不可能现在走人,只能继续杵在这里。
看着汤宁朗在镜头前摆弄出各种表情和动作,曹景柯心动得不得了,却听到创意总监来来回回地挑剔着,禁不住道:「我觉得都挺好的,用不着j蛋里挑骨头。」
追求完美成了j蛋里挑骨头,创意总监哑口无言,毕竟老板都说可以了,他还能说不吗?便去拍下一组的照片,这回也不敢随便拿主意了,每拍一张就先问了曹景柯的意见,而曹景柯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好。」
好甚麽好!眼神不对,笑容不对,总之就是感觉不对啊!创意总监绝望了,索x来个眼不见为净,老板说好就好,他不管了。
汤宁朗更不管那麽多,只知道这一组照片不用再拍了,打了个响亮的呵欠,抬头目睹曹景柯正在看着自己,只是自然又淘气地笑了笑,却不知这几个神态已经在曹景柯心底里翻了无数波浪。
因为摄影提早结束,中途离开的方薇还未回来,汤宁朗本想找个位置等人,却见到曹景柯尾随着自己走来,不由讶异回头,「曹先生有甚麽事?」
纵然知道了曹景柯的身分,汤宁朗的态度依然一如往常,没有因为对方的背景而变得謟媚讨好,神态自然得甚至没有一般艺人该有的圆滑和世故。这样的青年,有些任x,却很乾净。
「我送你回去。」曹景柯希望自己没有透露太多迫切的渴求,他不想吓到眼前的青年。
如他所料,汤宁朗惊讶地回望他,然後露出好笑的表情,话语却是意外的爽快,「好啊,不过我住很远,应该不会顺路喔。」
汤宁朗的不客气让曹景柯会心一笑,一点也不觉得反感,反而让他更想纵容这个孩子,或许不管汤宁朗有多麽无理的要求他都会认为是可ai的,「不要紧。」
「曹先生你人真好,当你的员工一定很bang……」汤宁朗跟了上去,一路上滔滔不绝,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完全不会怕生,更完全不怕男人那略微冷漠的气场。此刻在他眼中,曹景柯大概是一个温和的长辈,非但亲自开车把他送回家,还和他有问有答的,虽然寡言少语幽默欠奉,却还是少有对他充满耐心的人。
车子停下来时,汤宁朗高高兴兴地道谢,心情似乎很好。以第一次相处而言,这样的印象和气氛显然很不错,可是曹景柯对於汤宁朗是急切的,为了今日的交接他等了那麽久,隐忍了半年的狂烈渴望彷佛在这一刻到达临界点,他忽然不想用长辈或合作单位的身分去慢慢接近这个他所想望的青年。
「宁朗。」曹景柯在青年准备下车之际唤住了对方,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低沉,「我看过关於你的报导,你是喜欢男人的吧?」
汤宁朗虽然很意外於这个话题的产生,也思索不出曹景柯提问的因由,不过他回答得十分乾脆,甚至不带半秒钟的迟疑:「是啊,有甚麽问题吗?」
「你现在有交往的物件吗?」曹景柯很紧张,他不确定如果汤宁朗说有,自己会有甚麽不受控制的情绪。
「没有啊。」
暗自松一口气的同时,曹景柯眼神一深,声音认真又严肃,「那……我怎麽样?我很喜欢你,你能和我交往吗?」
换作任何一个人,被刚见面的人突然告白,想当然都会吓一跳,汤宁朗也不例外,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向曹景柯的目光也变得无b震惊。
「甚麽……曹先生,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只见男人的眼睛里,透着狂热的专注和迷恋,那热度彷佛穿过空气直接烫了上来,让汤宁朗一时也承受不住,年轻的脸庞染上了不知所措的臊热。
「可以这麽说。不过,我留意你很久了,一直喜欢着你。」
汤宁朗总算懂了,惊讶的情绪也平复下来了些,「曹先生,老实说,你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而且,你对我来说也太老了点。我b较喜欢热情温柔的小伙子,对不起喔。」
「除了不再年轻,你说的我都可以做到,还会对你百依百顺。」
这锲而不舍的态度让汤宁朗有些不耐烦,他不喜欢这种有压力的纠缠,想更加果断地拒绝,却还记得对方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大人物,何况现在还是自己的金主呢。难得在说话前斟酌了一遍言词,他思考着如何把话说得好听一些,「反正……反正我不喜欢你这种的。再说,你也根本不了解我啊,我x情其实不太好,做事从来不顾别人,没甚麽良心,人也很懒,不信你问我的经纪人,她可是讨厌si我了。」
听着汤宁朗逐句数落自己,曹景柯只是露出痴迷的目光,「如果我坚持呢?」
汤宁朗皱了皱眉,微微抿着嘴,「随便你。」
曹景柯点头,也不再说甚麽,打开了车门让对方下车,「我明天再来接你,早点休息。」
临行前,汤宁朗转头撇了他一眼,只道:「我是一个很固执的人,我的感觉不会变,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管你是否认真,都没用的。」
曹景柯虽然着迷,却不是白痴,不会看不出汤宁朗的拒绝,可他终究是活了三十多年的人了,b汤宁朗整整大上十七年,对於情场显然经历丰富许多,即使汤宁朗看起来并不是那种初出社会青涩稚neng的男孩子,以他对付一个二十岁的青年仍是绰绰有余,自然不会因为汤宁朗的态度而打退堂鼓。本来就不可能期望对方答应,曹景柯只是想表明态度而已,让汤宁朗知道自己对他有那方面的意思。虽然汤宁朗并没有给自己好脸se,但是曹景柯还是觉得这样的青年讨喜极了,b当初远远看着还更令他动心,觉得自己就算抛弃尊严也要追求对方。
把手背凑到鼻尖深深一闻,那里还残留着汤宁朗的味道,让他很想伸出舌头t1an舐。
接下来的日子里,汤宁朗以天价获邀为曹氏钟表代言人一事被传媒争相报导,让这个本来被遗忘的男明星一时备受注目,身价也莫名跟着水涨船高。
可是汤宁朗就是一个任x的人,他好像全然不在乎这些名和利,许多地方还是依着自己的喜好来,面对不高兴的事一件都没有少骂,无论行事还是姿态皆同从前无异,他这样的直率个x倒是讨了传媒的喜,至於观众就自然是有喜欢他的、也有不喜欢他的。
对於汤宁朗而言,要说哪里变得不一样,那就只有生活里多了一个热烈追求他的曹先生。不知道为甚麽会说喜欢自己、总是痴迷地看着自己的曹先生。
没有甚麽轰轰烈烈的追求,就只是每天送送他、管接管送,就这样日积月累下来。
汤宁朗本来是想拒绝的,只是想避也避不开,几回接送下来,心想不坐白不坐,还是别人巴赶着上的,倒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曹景柯的接送服务,甚至还期待对方每一次给他带的特se小吃来。尤其是红小路街的泡芙,汤宁朗喜欢得不得了,所以曹景柯常常拿来讨好他。
不过,即使是这样,也不会让汤宁朗觉得多喜欢对方一些。只是他却又矛盾地无法不喜欢曹景柯对他无底线的纵容,以及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彷佛要溺si人的ai恋。
不得不承认曹景柯待他极好,日常接送不在话下,他想吃甚麽想要甚麽,即便是随口一句话,隔天曹景柯就会双手奉上;有需要对方帮忙的时候,只要汤宁朗一通电话,不管多晚多忙曹景柯都会接,不管多过分的要求曹景柯都会说好。汤宁朗就这样消费着曹景柯单方面的宠ai,起初他其实觉得对方新鲜感作祟坚持不了多久,也从不觉得利用对方有甚麽不对,然而当他回过神来,半年时间就已经过去了,曹景柯依然对他那麽好,而他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习惯了对方的追求,很自然地就会想起有这麽一个男人,对自己是千依百顺的。
这种感觉相当不错,凡人在世,想必任谁都不会抗拒另一个人对自己无条件的付出。
曹景柯给他的感觉其实很奇怪,明明对人都是一副冷淡的扑克脸,面对他虽然表情不变,神态动作里却尽是温柔痴迷的样子,很难想像这是一个年长成熟的男人会做出来的事。
好几次发现曹景柯收藏他用过丢掉的东西,都让他心里别扭又臊热,觉得这个老男人真是变态。
算了,反正他又不会喜欢对方。
这样想着,汤宁朗又心安理得地过了好些快活日子,直到某一天曹景柯没有来接他,更别说有好吃的泡芙了。他第一个反应,是晴天霹雳,心想那老男人放弃追他了?
实在太令人生气了,汤宁朗一通电话打了过去,劈头就问:「曹先生你人呢?我饿了,你还不送吃的来。才半年你就移情别恋了啊?」
彼端安安静静,甚至透出一丝严肃,随後传来曹景柯刻意压低的声线:「我在和很重要的人开会……我以为你不会在意,就没通知你,你快先坐保姆车回去吧。」
「谁在意你,我肚子饿了啊!」
面对汤宁朗的蛮不讲理,曹景柯只是软了声音安抚,「好好,别生气,你想吃甚麽?」
「随便啦!你快来,如果你今天不来,以後也别来了!」说完,汤宁朗就气恼地挂了电话。
g,甚麽很重要的人,那他算甚麽?排在很重要的人後面吗?汤宁朗越想越生气,觉得自己不受对方重视了,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待会儿曹先生来了他要怎麽发作对方,还在追求他就已经这样了,那以後还得了?
等了二十分钟左右,一轮车子朝他驶近,正是他熟悉的车款型号。正要迈步上前,一目睹从车子下来的陌生面孔,他就错愕地顿了脚步。
「汤先生您好,我是曹先生的助理林显。曹先生让我给您买食物,我不知道您喜欢吃甚麽,就在来的路上随便买了些,如果汤先生不喜欢,我再去买。」
听到一半,汤宁朗已经脸se发白,接过林显递上的袋子,狠狠地扔在地上,还用脚去踢开,弄得食盒掉了出来,还有些食物散了在地。
「你回去和曹先生说,叫他以後都不要来找我!」撂下这一句,汤宁朗拧头就走,表情看起来满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内心简直气得要呕血了,气恼中又有一gu自己都不明白的伤心。
接下来的几天,汤宁朗的心情都处於非常恶劣的状态,自我中心的任x在这期间淋漓尽致,看甚麽都不顺眼,虽然不至於影响工作态度,他在镜头外的各种挑剔反判让方薇以及在场的工作人员到了头痛的地步,都恨不得曹先生快来把这个小明星哄乖了。
这几日曹景柯不是没有来过找汤宁朗,但是汤宁朗根本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对方,不肯上他的车,不肯和他说话。曹景柯也不好当着太多人的面纠缠,加上这阵子刚好工作也忙,因此几次都是哄他两句而已,见哄不成,无何奈何地先走了,殊不知看在汤宁朗却更恼怒了。
一直到他要到离岛拍一出微电影,曹景柯也没有往日的喧寒问暖,汤宁朗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人也不开朗了,不ai说话了,就想着曹景柯不喜欢自己了,却又不知道自己在不高兴甚麽。
难道只是太习惯了曹先生的好,所以现在无法适应?
戏拍得不好,被导演骂了,心情又更不好了──也许是他心情太差,也许只是他不刚好不走运,他一脚错开,就从当时身处的高台摔了下去,身上三处骨折。
汤宁朗没有任何亲人,手术同意书是方薇签的。伤到的地方很痛很痛,汤宁朗哭得特别委屈,嚷着自己不要当艺人了,方薇忙着应付记者之余,还要想尽办法哄他,甚至大老远地把曹景柯常买的泡芙买来了,谁料汤小明星怎麽也不肯吃,方薇就完全没有任何办法了。
这时房门倏地打开,西装毕挺的男人站在那里,嘴里还喘着气,向来冷酷的脸上全是焦虑。
汤宁朗一见是曹景柯,简直就像目睹八辈子的仇人,抄起床几上的一只杯子,用尽力掷了过去。力度虽大,却没有准头,杯子落在曹景柯脚边,发出响亮刺耳的破碎声。
「宁朗……」曹景柯往前迈出一步,几只苹果和橙就招呼了过来,其中一只打中他的肩胛,有些闷痛。
方薇有些吓住,眼前这是一直注资捧着汤宁朗的人,说是金主也不为过,看到汤宁朗这样拿东西往人家身上砸,当下吓得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薇薇姐,你快让他走,我见到这个人,伤口就更痛了!」汤宁朗故意冷了声音,眼睛也不看向对方,只觉气愤得心一颗心都在颤抖,他甚至有一种迁怒的感觉,好似自己会落得这麽可怜的田地,全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的错。
「别、别这样,他是曹先生啊……」方薇心里都要哭了,这是不可以得罪的大人物啊。
「管他是谁,快赶他走啊!」
方薇见汤宁朗这个态度,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几步以外的曹先生,为难了一会儿,还是y着头皮面向後者,口吃地说:「很抱歉曹先生,那个啊……宁朗刚做完手术,情绪不太稳定,请您先离开一下好吗?」
曹景柯看也不看她一眼,沉声道:「你出去。」
「啊?」方薇本就有些害怕这个男人,怕的是对方的不友善,也怕对方的身分地位,这会儿听到这样冷漠的声音,完全不敢违逆,人僵在那里了。
「我让你出去,我要和宁朗说话。」
方薇蹬脚跑出去应付被这里的动静引来的护士姑娘去了。
曹景柯顺手把门带上,沉默地盯着汤宁朗看,上下审视着,视线很是严厉,却又带着不可言喻的紧张。
「看甚麽看,我不想见到你,也没话要和你说。」汤宁朗忍受不到男人的视线,气冲冲地瞪了过来,一开口便是重重的赌气话语。没有听到回答,他更气了,骂道:「你来这里g嘛,不是已经不喜欢我了,不喜欢我就快滚啊!」
曹景柯并不急着说话,一径沉默着,坐在病床床缘,y郁地看着汤宁脚身上的绷带,想抚慰却又不敢伸手触碰,只能问:「痛吗?」
「废话,你摔一下试试看啊!再说,你现在才来问我痛不痛,会不会太晚了些!我要是指望你帮我,怕是命都没了你还在开你的会呢。」汤宁朗的话说得很酸,心里也难过得很,明显记恨对方为了开会不来接自己的事,却没料到话一说完,曹景柯就露出了十分难受的表情。
男人微微低着头,大掌握着青年的手,牢牢地,颤栗着。
「宁朗,对不起……我喜欢你,你知道我喜欢你的,但这次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你,我居然因为工作疏忽了你,我不能原谅自己。」
曹景柯的声音很低很沉,隐约带了一丝沙哑,让他道出口的歉意莫名添上一种沉重感,就好像他身上真的背负着一个青年的生命。或许这个男人的ai不能被常人理解,也狂热得令人感到害怕,他的ai意却是真切的、纯粹的,就只是一心一意喜欢着汤宁朗而已。
汤宁朗一直觉得曹景柯的喜欢只是不寻常的痴迷与疯狂,可是这一刻他只感觉到属於ai情的重量,忽然深刻地压在他的心头,触动到他内心深处始终不曾动摇过的地方。
他低下头,并没有说话,只是豆大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染sh了雪白的被单。
「怎麽哭了?」曹景柯显然被吓住,用大手抬起青年的脸,神情紧张地看着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替你把医生叫来。」
正要转身动作,曹景柯感觉到一只手扯住了自己的衬衣,低头只见青年泪眼汪汪地仰望自己,可怜兮兮地摇了摇头。曹景柯愣了愣,因为汤宁朗没有说话,只能从对方的言行举止里推测,想了想,觉得汤宁朗不是因为身t的缘故在哭,那就应该是自己的问题了。
「是我害你委屈了?对不起,不哭了,等你好了要甚麽我都答应你。」曹景柯心疼地抱住了人,把青年的头按在自己x前,安抚小孩一般轻声细语地哄着,却又不敢有别的动作,因为他知道汤宁朗并不接受自己。
汤宁朗仍在哭,发出急促喘气的声音,哭得那麽伤心,像个脆弱的少年,靠着一向疼ai他的大人讨怜。
「到底怎麽了?如果不方便和我说,我把你经纪人叫来,你悄悄说。」曹景柯心想反正他到头来还是会知道的。
汤宁朗还是摇头。
「那你说个话,别净摇头,告诉我你怎麽哭了。」
曹景柯还在那边紧张地探问,却不料汤宁朗突然从他怀里抬头,在曹景柯充满焦虑的目光里,用鼻音撒娇似地叫了一声「曹先生」。
「我在,你说,想吃甚麽?我帮你弄来。」曹景柯一顿,大概想到自己曾冷落过汤宁朗让他不开心,及又补上一句,「我亲自去给你买。」
「不要。」汤宁朗委屈地摇头,睁着濡sh的眼睛瞧人,「我要你亲我。」
曹景柯一阵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觉得自己误会了汤宁朗的意思,可是他低头看去,却见汤宁朗闭上了眼,嘴巴微微嘟起,小小地拉下男人的领带,明显在等待别人亲他那里,那模样可怜又可ai,惹人极了。
本来就喜欢汤宁朗的曹景柯哪里能忍住,大手托起对方的脸,痴痴地吻了下去。
汤宁朗脸上的眼泪还未擦乾,沾得满脸sh滑,却还是要亲上面前的男人。他的亲吻并不青涩,很主动,也很热切,甚至有些蛮横的浪。
他并没有觉得伤心,只是莫名感到有些委屈,想对曹先生撒娇而已。
曹先生一直喜欢他,而他只是回应了曹先生的喜欢,就是如此简单而已。他很固执,固执地认为曹先生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可他还是喜欢了曹先生,喜欢了这个深ai着他的男人。
而且b自己以为的还要喜欢。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汤宁朗不ai避嫌,被记者偷拍到双出入对的照片,许多人都猜测这是有钱男人的包养,包括曹景柯的朋友,谁也不当一回事,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渐渐发现曹景柯对汤宁朗很好,太好了,好到旁人都看不过眼,都觉得这小明星被宠坏了。
汤宁朗本人从来没有回应过有关於曹景柯的事,不承认也不否认,面对记者永远只有千遍一律的微笑和沉默,久而久之,好奇的观众也丧失了探知的yuwang,都默认了汤宁朗这一段不可言明的关系。
至於曹景柯的亲戚,虽然不曾得到过曹景柯的介绍,却在唯一一次的见面里,也知道了曹景柯是如何对那小明星百般迁就,纵然不太合意,终究没有说甚麽。
汤宁朗不喜欢出席曹景柯的家族聚会,一来身分背景不合,二来实在是没甚麽话好说的。这次曹景柯想带他来,无非是想向别人宣示自己的占有权,所以汤宁朗肯答应一起来,曹景柯心情好得不能再好,平常木无表情的冷脸全程漾着微微的笑意,一手跨过去搭在恋人的肩头,与身旁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浅谈着,尽管话不多,态度却是少有的友善。
在场的都是享受惯了的富家子弟,自然离不开风花雪月名车名酒的交流,言语内外尽是普通人无法想像的享乐,与一般市民日常生活完全离地,听得汤宁朗很是不舒服。
那感觉,就好像自己被隔绝在一个花花世界外,独自在地球游荡。
能够忍耐一整个晚上,要不是看到曹先生难得这麽愉快,这样任x的自己早就受不了了。不过到底汤宁朗还是觉得闷,意图将曹先生的注意力挪回自己身上。
「曹先生,想吃虾。」
曹景柯几乎是立即转回身来,夹了几只鲜虾在自己牒上,拿sh毛巾把手擦乾净了,一只一只地剥着皮,蘸了鼓油,才放到汤宁朗的碗里。眼见曹景柯不理其他人了,只专心替自己剥虾,汤宁朗才觉得满意一点。
「还要吃甚麽?要不要吃鱼?我帮你挑骨。」
谁都看得出曹景柯很宠ai这个小明星,同桌不乏嫁入豪门的圈中人,目睹这一幕,虽然心里不屑於同x恋,都不约而同地打量着汤宁朗,没想到他和传闻中的金主相处竟是这个样子的。
「还要坐多久?我想回家了。」汤宁朗细声抱怨,实在觉得这种场合闷得很,话题又令他不快,忍不住在桌底下拉着曹景柯的手掌向恋人撒娇了。
曹景柯一脸纵容地0了0青年的手,眼看他一脸委屈的神情,点头就道:「我们先走吧。」
一听到要走,汤宁朗立即开心地笑了,迫不急待地收拾东西,当真说走就走,也不管同桌的其他人怎麽想,不过即使别人有微词,也得看在曹景柯的面子上一言不发。
如同往常一样,曹景柯开着车,汤宁朗就在旁边说话,说饭菜哪道好吃哪道不好吃,说哪个人他喜欢哪个人不喜欢,而曹景柯默默地听着,看似置若罔闻,实际上却是把汤宁朗的每个字每个表情都记住了。向来只要汤宁朗不喜欢谁不喜欢甚麽了,曹景柯就不会让那个人那个东西再度出现在汤宁朗面前,交往以来的两年间一直如此。
「曹先生,我突然想吃芒果冰,你回家弄给我吃,好不好啊?」
曹景柯转头望向双眼亮晶晶地靠过来的青年,心头仍是初见对方时那一gu惊yan心动的感觉,尽是不论为对方做甚麽都愿意的冲动,想也不想就点头说好:「当然没问题。」
汤宁朗欢呼了一声,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让曹景柯也不觉陪着他开心。只是当汤宁朗坐回去之後,脸上爽朗的笑容微微敛去,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忽然沉默了下来。
这样的生活,这样的二人世界,汤宁朗觉得很快乐,可是,为了不让曹景柯不快,他强迫自己对他所关注的事情不闻不问,他心里总好似负了一道罪恶感,那感觉就像自己失落了良知、背叛了公义,快乐的同时,又怅然若失,就连他本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麽样了。
车子在红灯前顿下,汤宁朗本来不甚集中的视线里,目睹某商厦总部前几个抗议的人民正在与一群身穿保安制服的壮汉围了住。那场面并不和谐,一看就知抗议的人们处於弱势,甚至置身於暴力的恐惧之中,很快就有人被一拳踢倒在地,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打人了,曹先生快开车门,我要过去帮他们!」汤宁朗吓得大喊,不敢相信这种事情会在众目睽睽下发生,急着拉车门想要过去制止。
曹景柯抬眼快速一瞥,随即了解大概情况,脸se就冷了下来。红灯转绿的瞬间,他几乎是同时踩了油门,超速往前驶去,一眨眼就远离了事发场地。
「曹先生!」汤宁朗错愕又急怒,忍着过快的车速转首看向身旁冷漠沉默的男人,「你这是甚麽意思,没看见打人了吗,怎麽可以坐视不管!」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多管闲事。」一路面无表情的曹景柯低低地叱斥,声音忽然带了显而易见的冰冷。
「这种事发生在眼前,先不论他们是谁,路见不平不是人人都会做的事吗?」汤宁朗脸se煞白,仰头看着忽然冷漠下来的男人。相b早前的愤怒与失望,现在又更添上了震惊的不可置信,他觉得已经完全无法接受了。
车子缓缓驶进别墅车库,曹景柯一边解开门锁,一边冷冷地道:「别人关我甚麽事?而且我说过了,那些人要闹事,被教训也是活该。」
汤宁朗突然不回话了,下了车,头也不回,用力甩上屋门。呯的一声下,曹景柯熄了车,紧张地追了上去,一路亮了灯,就见愤怒的青年已经跑了上楼,蹬蹬蹬地响了几下,就见对方抱着满手枕头棉被下楼,赌气出走的意味摆得十足,看得曹景柯脸se瞬即发黑。
一把抢回汤宁朗手里的枕头棉被,曹景柯粗暴地甩在地上,气道:「不是说好不为了外人和我生气吗?」
「曹先生……你说,你刚才那还是人说的话吗!」汤宁朗吼,愤怒地甩开了曹景柯伸上来的手,「抱歉,我不能认同你,也不能接受你那一套歪曲的思想。我知道你的政见立场和我不一样,也一直在理解、在忍耐,但是今日我才发现,这根本不只是立场的问题!」
空旷的室内只有盘回的争吵声,两人细细喘着气,互视彼此的眼神充满了不谅解,又充满着期待对方认同的深深无奈。
「你在胡说甚麽?胡乱地发我脾气,乖,先别气,听我的话……」
「听你的话听你的话,我到底g嘛要听你的话?你总是说别人闹事,说我多管闲事,怎麽不想想为甚麽我们要这麽闹?为甚麽不想想我们的社会出了甚麽问题?如果你的家被毁了,土地被没收了,你不反抗吗?就算村民有错、学生有错,那也是被b的,被你们这些沉默冷血的成年人b的,你知道吗,曹先生!」
「你先冷静下来,告诉我,你到底不满意甚麽?我给你的生活不够好吗?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地方,我们离开好了,我带你到你喜欢的地方去住,让你过得更舒服自由。」曹景柯迁就对方惯了,自觉退了一步,只要汤宁朗高兴,让他在别的地方重新建立他的事业也没关系。
「你怎麽还是不懂!曹先生,我想守住我的家,我的家对我来说不是一块只是用来赚钱的土地,凭甚麽要我离开?我多管闲事,因为我在乎!像你这种只活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哪会明白我的感受!其他人怎麽想我不管,但是你,你不可以这样!」
「我不明白,那你想怎麽样,你说。」
汤宁朗却似乎更生气了,一句话也不想多说,转身就要走。曹景柯立即拉住了他,声音已带了压抑的隐怒,「不要任x!」
「我要去睡觉!」汤宁朗负气地叫,一把推开了自己的恋人,眼框透着微微的红,像个受了委屈耍脾气的孩子,和他说甚麽都听不进去,转身就跑回楼上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了门。
这一阵子汤宁朗连发了好几次脾气,这晚更是来势汹汹,曹景柯已有些头疼,却只当对方被自己宠坏了,无奈地r0u了r0u额角,一时也不知该怎麽安抚,只能想办法把人慢慢哄回来,这种事他g得多了,也不觉得有甚麽,只是不满意汤宁朗居然为了不相g的人事物和自己闹脾气。
房门上了锁,曹景柯拿钥匙开了,只见房间一片漆黑,青年在大床上背对躺着,也不知睡去了没有。看着那明显生着气的冷漠背影,心里只觉烦闷,怎麽这男孩就是不听自己的话呢。
「宝贝,你睡了?」曹景柯斯近,知道汤宁朗并未睡去,只是在发自己的脾气。
曹景柯脱了外套,试探x地搂住背向他躺着的青年,毫无意外地遭受一阵反抗,只得加重了力度,以强y的姿态圈住对方,互相抗衡了好一会儿,才总算让青年放弃了挣扎,贴着彼此睡在了一起。这姿态,如同往日每一个晚上,那麽紧密,那麽安静,他们是彼此在这世上最亲ai的人,可不期然地,两人都感觉到一道距离,一道沉默的、难以跨越的距离。
「汤汤,我的宝贝,记得我ai你。」轻细的ai语伴随着晚安吻落下,惹得假睡的青年微微一颤。
这一刻,汤宁朗只觉难受,心里一寸寸发凉。
曹先生ai他,他怎麽会不知道,要不然也不会一直忍耐着、妥协着,然而他的忍耐与妥协,在每一次的思想冲突里,都让他感到无b痛苦。忍耐过後是失望,失望过後是忍耐,这样不断重覆着同一个回圈,他觉得自己对曹先生的眷恋好像都不像从前完满了。
他想说,曹先生,我也ai你啊,可是这一声ai语,是那麽苍白无力。
只有ai,还是不行的吧。
ai情经不得磨损,他觉得若是这样下去,他会离曹先生越来越远。他一直全力在缝补他们的感情,却发现那里早已破开了两半,再多的努力也修复不了。
那一晚汤宁朗所见的示威群众,大半进了拘留所,遭检控一条滋扰罪。在四十八小时的羁留时间,媒t曝出其中一名nv子被送入急救室证实si亡,si因虽未明确,却掀起了让全城哗然震惊的风浪。
一时间,公众哗然。警察俨然成为众矢之的,立法院的议员以大半数否决了对警方的审查,如此一来,本来就为正义发声的学生,纷纷发起了抗议活动,焚烧公物泄愤。
曹景柯在议院大门外接受记者发问,言辞尽是为警方遮掩洗白,立场虽偏颇却是与他的身分相配,在主流传媒的渲染下更是一面倒的舆论逆转,由一开始对警方n用私刑的谴责,演变成针对群众暴力抗争的激进行为,社会彷佛有两种对立的价值观在撕扯,人群思想走向了极端。
而一向出了名敢言的汤宁朗,网上帐号却遭突然封闭,正当一些粉丝关注偶像的言论自由,却在同日目睹出席一场现场节目录制的汤宁朗,大胆地公开表示自己扞卫民权的立场,这一幕虽然在重播时被剪去了,却还是敌不过网上的疯传。
汤宁朗的言论简洁,立场却十分鲜明,鼓励人民站出来反抗,几乎有些煽动的情绪了。
曹景柯从助理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虽丝毫不露,内心简直要气疯了,觉得自己这小情人根本是在和自己对着g!
一上了私人车辆上,他就拨到了方薇那里去,一接通就冷声质问起来,「你是g甚麽的,怎麽又让宁朗在外面乱讲话?」
「对不起,曹先生……我事先也不知道他会突然这样,公司高层也很生气,可是节目是直播的,我想阻止也来不及了……」电话彼方传来方薇讪讪的声音,对於汤宁朗她也是无何奈何,而且曹景柯也不见得会允许她阻止汤宁朗做他想做的事啊。
「宁朗呢?让我和他说。」
「我联络不到他,他让我退了角se,然後人就不见了,王导可生气呢,曹先生知道他人在哪儿吗?」方薇害怕又心急地说。
曹景柯一听,脸se就更难看了,转头就拨了汤宁朗的电话。原以为又像上次一样找不到人,没想到立即就接通了,同时电话彼端传来了低低的一声「曹先生」。
那一声叫唤略有些生y,听起来显得生疏,只是曹景柯隔着电话听不出来,不过面对汤宁朗还是下意识放柔了语气,「宝贝,还在生气吗?人在哪儿?你的经纪人说找不到你,忘记今天要拍剧了吗?别任x,大伙儿都在等你,不许再胡闹了。」
汤宁朗沉默地握着电话,未有立刻回应,顿了顿才说:「我要去支援示威行动。」
「听话!你是明星,凑甚麽热闹,快给我回去!」
「就因为我是这个身分,才更要多尽一分社会责任。」汤宁朗的回答十分平板,又有些不耐烦,「反正你是不懂的,别人怎麽样都不关你的事。」
「怎麽说话的?」如果曹景柯现在稍微留意,就会发现汤宁朗此刻的情绪有些不寻常,然而他正心急着,也被汤宁朗的态度惹着了,语气已带了被冒犯了威严的恼怒,换着别人早该吓怕了,偏偏汤宁朗仍是不为所动的样子,一点反应也没有。
安静了几秒钟,汤宁朗忽然转了话题,问道:「曹先生,你让薇薇姐锁了我的推特帐号,又换了我的手机号码,是因为不喜欢我的作为吧?今天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让你也很生气?」
「既然知道我会生气,你还故意做这种事?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有甚麽话今晚再和我说,我先让人把你的报导压下去,好不好?」曹景柯知道汤宁朗的拗脾气,按捺着怒气好声好气地说话,只想着把人哄安静了,其他事等回家再说。
「我明白了。」汤宁朗的声音很冷静,随後有几秒的缄默,正当曹景柯想问他明白了甚麽的时候,他叹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果断地说:「曹先生,我想,我们还是分开吧。」
话落,世界四周好像有一瞬间陷入冰冻的静默,时间被短暂地凝住了,一片灰寒。
曹景柯没有反应,不知是在思考着甚麽,还是气得说不出话,但是汤宁朗显然看不见这端曹景柯的表情,只听到平静到显得略微颤栗y沉的声音响起:「你再说一遍。」
空气骤然充满了令人难受压迫感,耳边只有彼此短促的呼气声,说明他们此时的情绪都处於一种极不平稳的状态。曹景柯觉得自己的心脏急跳得几乎要爆炸,由x口到耳膜都充斥着一gu热气,将他的理智烧至快要断裂的边缘,脑袋是虚晃晃的空白。
活到这个岁数,曹景柯已经找不到能让他动摇的事物,可是此际此刻,他真切感受到那种接近疯狂的愤怒,如果不是还记得自己是甚麽身分,他觉得自己一定不能像现在这般冷静地说话。
电话那端隐约响起了别的人声,不知是谁在旁边和汤宁朗说话。曹景柯捏紧了手机,一张冷脸因为隐忍而扭曲成狰狞的样子,额头一条条青筋突起,催促道:「宁朗,你再说一遍!」
「我还有事情,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汤宁朗平声说,也不给对方答话的机会,立刻挂了通话。
「g!」伴随着这一声痛骂,是手机落地的破碎声响。曹景柯大口喘着气,只觉x口的怒火怎麽也平伏不了,然而更多的,却是说不出口的焦灼与畏惧。
一直候在身後的林显走上前来,也不问事情因由,只是默不作声地拾起地上已成残骸的手机,问道:「曹先生,要送去修理吗?」
「送我回家,快点!」曹景柯怒吼,声音里泄漏出满满的心焦,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狼狈。
车窗外的风景快速地掠过,曹景柯的心也是一团凌乱。他用手抹了一把脸,本来上了发蜡的服贴短发也被他r0u乱了,高大的身躯蜷曲着,额头倚在前方的座背上,平生头一回感到如此的绝望无力,哪里还有早上顶着议员身分高高在上的风姿,此时他不过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一个在情场里失意的男人。
直到现在他还是想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哪里没有把他的情人照顾得妥当。他自觉他对自己都没有b得上对汤宁朗好,有甚麽最好的都给对方了,几乎都要把天上的月亮捧到面前去了,只为了逗对方一个笑容,这样自己就觉得甚麽都值得了。
可是汤宁朗却跟他说要分开,凭甚麽?就因为前几天不肯路见不平?为了不相g的其他人而和自己分手,开甚麽玩笑!
自己对他还不够好吗?哪里不够好吗?
要留住汤宁朗,他究竟还要做甚麽才足够?ai这个孩子,他从来都不觉得累,也甚麽都愿意做,只是如今对方不领情了,他还可以做甚麽?
「曹先生,到家了。」林显的叫声彷佛是一道闹铃,曹景柯的身t微微一震,神智刹那间被唤了回来,却似乎无法适应现实的变故,就连眼神都透出一丝茫然。
眼前是他和汤宁朗同住了两年的家,是他用心经营只属於他们彼此的归处,自从搬到这里以来,就充满了汤宁朗的影子,每一天都过得那麽幸福美满。
转动钥匙,打开门──
却甚麽都没有了。
全文完喂
汤宁朗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
曹景柯坐在沙发上,不知已经过了几个小时,彷佛不曾变换过姿势,似一尊石像,动也不动。那麽大的屋子,也不开一盏灯,就这样让黑夜笼罩着,只是默默重覆ch0u烟的动作,一根接着一根,ch0u完了就直接扔在地上,在光亮的皮鞋边堆满了烟头。
空气中只剩下呛人的烟草味,烟雾厚厚地堆叠,将视线完全模糊了。他戒烟有三年了,就因为汤宁朗说不喜欢,他再也没有ch0u过一口,就连在外面应酬也不肯浅嚐,就怕沾上了一丝半点味道让汤宁朗不高兴,可现在哪怕他ch0u数天数夜的烟,都没有人会抱怨了。
眼前是一张张印着青年笑脸的海报,那麽多,那麽温暖,却怎麽也看不清楚。曹景柯突然站起身,指间还夹着一根冒着烟丝的菸,脚步不稳地走到墙前其中一张海报面前,像是胶着一般静静凝望,就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这样又站了数十分钟,直到手中的烟要烧尽了,手指被烫着了,才让他整个人如梦初醒般浑身一震,像是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青年已经不在了。
他彷佛变成一头暴怒的野兽,双手开始疯狂地撕毁墙上的海报,将面前一张张让他着迷的脸容撕开成两半,把ch0u屉里私藏着的各类照片都翻出来扔掉,就好像要将自己在这些岁月里累积的情感撕碎一般,撕了,就不存在了,就不用这麽痛苦。
汤宁朗要分手,选择了彻底消失的方法,关了电话,也不露面,让谁也找不到他。这个任x的青年,为了要和他分手,真的甚麽也不顾了。
这种决绝果断和不留余情的态度,才是最伤人的。
在完全失去联系前,汤宁朗其实给家里打了一通电话,用的还是没有来电显示的号码,一开口只是迟疑地问道:「你手机打不通,我还以为……你没事就好。」
「汤汤……」曹景柯怔怔地喊,随後愤怒又焦躁起来,「汤汤,你回家!」
汤宁朗安静了半分钟,隔着电话看不到表情,这种安静只让人更加心寒,只听他低着声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曹景柯怒道:「我答应你分手了吗?」
「是我要分的,你不答应也没用,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汤宁朗稍微提高了声线,好像因为对方的拒绝而有些许激动,「我给你打电话,只是想告诉你,我留在你家的东西,我不回来拿了,你都扔了吧。」
「不许挂我电话,把话说清楚!」
「你要我说甚麽呢,曹先生?」汤宁朗苦笑了声,显然不想多谈,「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误打误撞走到了一块,到底还是相差了这麽多。或者是我一直故意视而不见,才导致我到今日才看清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当我配不上你好了……我不想讨厌你,但是我不认同你,和你在一起,你知道我的感觉是甚麽吗?就好像,我一个人登上了月球。」
「甚麽东西,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甚麽。」曹景柯脸se铁青,情绪紊乱,此时甚麽也听不进去。
「不懂不懂,你没有一次听懂我的话,所以我们才走不下去!」这一句已接近叫喊的声量,颇有些歇斯底里的态势,只是瞬间又平静下来,「我曾经也以为你ai我就可以了,我也试过强迫自己两眼不闻天下事,我试了,但是不行,根本不行!我认为对的事,你加以谴责;我认为不对的事,你大肆赞扬;你看不过我的所作所为,我也看不过你的当权嘴脸。我们……」
「就因为那些狗p政见不一样你就要和我分?」
「不,这不是政见,这是是非对错!曹先生,我无法为了ai你,而将自己变成一个是非不分的人。走到今天,已经够了,我们就这样吧,这两年我过得很开心,我也挺舍不得你的,谢谢你ai我……」
「住口!」曹景柯冷声打断,浑身都因发怒而颤抖,「你当我是甚麽?喜欢就凑上来,不高兴就踹开?」
汤宁朗静默片刻,只搁下一句:「随便你怎麽想吧,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顿了顿,彷佛有些心急地喘了下,又道:「曹先生,我们不要联络了吧,你不要找我了。」
决绝的话一落下,通话就同时断了。曹景柯不曾想过一直以来那麽依靠自己的青年,说分手时竟是b谁都要果断乾脆,过去两年的感情说丢掉就丢掉,他忽然发现自己深ai着的枕边人,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
可是,汤宁朗之於自己,是已经和生命差不多重量的东西。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要疯掉了,不明白前一天还安安静静地倚在自己怀里睡的恋人,转头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几天了,不知往哪里去了,怎麽找也不找不到,走得销声匿迹,断得乾乾净净。
他狠狠地撕去墙上的明星海报,那全是他的珍藏品,由单方面的迷恋到相ai的甜蜜,汤宁朗早就是他戒不掉的瘾,如今这麽一张张撕了,难道也能把自己的情感撕下来吗?
不能接受,他绝不能接受。
当手尖触及一张大海报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脚下,堆满了一地的纸碎,墙壁黏着要掉不掉的纸张残角,彷佛遭受了打劫一般,无一处完好。眼前是挂在大厅中央最大幅的照片,是汤宁朗十八岁时一夜成名的广告,是曹景柯当初第一眼就痴痴恋上的模样。
眼前的汤宁朗咬了一口苹果,带笑的眼半敛着,带着青春的活力,带着健康的x感,很美好,很x1引。曹景柯定神望住青年放大的脸,心里有多麽悸动,现在就有多麽疼痛,手颤着,撕不下去了。
那是他那麽喜欢的小情人,光看着就如此心动,遇见他之前,他根本不曾想过自己会在一个人身上付出这麽多,每天每夜都想着,放在心里宠,拿在手里捧,彷佛这就是他毕生的追求。世上的其他人和事,在他眼里只作分秒停留,无法留下半点痕迹,他只要汤宁朗一个人就够了。
可是,或许世界就是有这样的莫非定律,你越想得到的东西,就越是得不到。曹景柯的手垂了下去,额头无力地抵在青年那张大海报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然後,他伸出舌头,t1an上海报上的脸庞,明知自己入魔了,行为举止都不正常了,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思念着汤宁朗,已经到了只是看见平面上的人也忍不住yuwang的地步。他近乎痴迷渴望地亲着那张海报,幻想着真实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如同往常一般乖巧地任他采摘。
真的很喜欢汤宁朗,喜欢到如果没了他,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没有意义了。
屋外忽然响起了一声门铃,曹景柯一怔,心急地冲去开门,然而见着了来人,一颗激跳的心就凉了大半。他一直存着汤宁朗回来自己身边的心思,现实却给了他最残酷的打击。
「曹先生。」林显迟疑地唤声,显然被眼前男人颓丧的模样和屋内好像被洗劫的样子吓住了,「抱歉,我这边还是没有汤先生的消息。娱乐事务所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王老板似乎很生气,却也给了您的面子,不会对汤先生予以追究。」
曹景柯在没听到汤宁朗的消息当下就失了耐心,「找,雇人给我满城地找,翻了地我也要找到他!我要知道他现在住在哪儿,没找到人,你就不用回来跟我报告了。」
「知道了。」林显无奈,将手中的东西递上,「您的手机修好了。」
曹景柯接过,不再说甚麽,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屋,好像对所有事物都失去了兴趣一般。都说天没塌下来就没甚麽大不了,可他的世界,分明已经崩塌了一角。
汤宁朗付了钱,笑着告别了街上的餐厅店主,走到十字路口上,夕光打在他健康光滑的脸庞上,使得他不适地眯了眯眼,墨镜下彷佛全是朦胧一片,看不清前路,看不清方向。
他没有家,和曹景柯分了手,便就无处可去,这一阵子一直寄住在严彬的小公寓,戏也不拍了,就做他认为自己在这时候应该要做的事,坦坦荡荡,却也随x至极。
「买了饭盒,咱俩将就吃吧,等下出去瞧瞧外面的人,看他们有没有甚麽缺的,别让他们饿着了。」
严杉接过,取了木筷「啪」的一声扯开,同时抬眼瞥了眼坐在对面的青年,「我说你,真的甚麽都不管了?就这样离家出走?」
「嗯。」汤宁朗低着头,爽快应了,「就像别人说的,生於这个时代,有种责任。」
「甚麽啊,说得好像在ga0革命似的。」
严彬心里挺佩服汤宁朗的,要知道身为公众人物,为了社会责任而置事业於不顾,这是绝大部分人都做不到的。多少人即便看不过眼,不认同当权者的所作所为,却因为惧怕受b害继而生计不保,选择了沉默,甚至谴责站出来的人们,对当权者宽容,对抗争者苛责,荒唐至极。
不知是谁说过,沉默是最大的帮凶。有沉默的愚民,才有为所yu为的暴政。
严彬叹了口气,忍不住又说:「我是无所谓,平民百姓一个,丢了工作也就再找罢了。可是你……外面有不少人骂你,我听了都觉得刺耳。民众愚昧,几代人被政府奴化惯了,也不指望他们能够理解甚麽叫公义,这对他们来说反抗简直是天方夜谭,就连那些被剥夺了家园的人,明明是社会最底层的受害者,也因为害怕一口饭都吃不到而不敢作声,我们就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可说到底我们是为了谁?撑到现在,靠的还是心里对公义的坚持,因为你的敢言,总算多了年轻人支持我们,不管如何我都要谢谢你。」
汤宁朗不说话,只是扯了扯唇,手里拿着长柄匙搅拌着咖啡,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着甚麽。
「社会多是不理智的人,无话可说了,就拿你的x向人身攻击,你听了别往心里去,学生们都把你当偶像的,原本说你不会演戏的,都变得喜欢你了。」
听罢,汤宁朗总算笑出声了,「我本来就是一个花瓶,这也是大实话。没事,攻击我x向的人一向都有,我从未放在心上,我做事向来只求对得起自己,至於其他人都不在我的考量之内。我很任x,是不是?」
「我也不知该怎麽说你。只是你这样跑出来,你的家人……」因为不了解汤宁朗的家庭状况,严彬也不敢问得太深入,也不知有甚麽该说不该说的。
岂料汤宁朗倒是爽快,对於自己的事从无遮掩,「我是一个孤儿,没有甚麽家人。」
「那你怎麽说自己离家出走了?」
「喔,那是我男……不、前任男朋友的家,分手了,我就跑出来了。」汤宁朗说得轻松平淡,口吻若无其事就像谈论着天气似的,又好像提及一件已经过去了很久的事,久到所有不好的回忆全部从生命中擦掉了,以至於再拿起来时已是云淡风轻,甚麽感觉也不剩下了。
严彬原先也错愕了一下,本来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不想汤宁朗的态度如此平静,就连嘴角的笑也好似没有减褪半分,如果自己反应不自在,反而变得奇怪了。大概感情不深吧,严彬心想。
只见汤宁朗笑笑,「没事,不就失恋嘛,谁没有失恋个几次的,睡个觉又是一条好汉。」
「你……对情人倒是没心没肺的。」这是严彬的总结。
闻言,汤宁朗大笑一声,欢快的样子一点也让人看不出刚刚失恋了。他还吃得特别多,胃口好得不得了,吃完步行到示威区转了一圈,给民众补上了物资,回家就撑到躺在床上动不了,滑着手机不知在看甚麽,只是突然静下来了,不再笑笑闹闹地说个不停,神情看上去虽与平常无异,可严彬怎麽看都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二人因为同样的信念而结识,总有些志同道合的投缘,然而终究认识不深,对於对方的私生活一无所知,也不好深入探究,反正问了,汤宁朗也只是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老实说,经过这一阵子的相处,严彬其实对汤宁朗已经没有了普通人对明星的隔膜,甚至觉得对方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而已。除了b普通人帅气一些之外,汤宁朗拥有他这个年龄该有的面貌,如其他年轻人一般ai笑ai玩,最喜欢的也是躲在房间打游戏。
随x、懒散、邋遢,不仅全无帮忙家事的自觉,洗完澡不吹头发就往床上躺,实在让人难以想像汤宁朗一直过的是甚麽生活。说的是孤儿,却像是自小在家里被宠大的么儿,一旦离了照顾的大人,就连自理都懒了,哪里是他说的那般孤独无依。
严彬走近,正想开口叫汤宁朗清理满地的杂物和垃圾,就听汤宁朗随着靠近的脚步声懒懒喊道:「曹先生,帮我添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