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一开始做天文图是为了履行对赵含章的承诺,找回家的路;但后来他们发现不可能,也渐渐接受了这个世界,他再做研究就是为了写新的历书。
“椭圆,椭圆,为何你的五星运动是椭圆?”郭璞道:“天体会运动,是因刚气,天之气使然,但它们的运动并无快慢之分,为何是椭圆?”
傅庭涵道:“因为五星运动的轨迹有直,也有弯折,尤其是在近日点时,这才有盈缩差。”
“你何处得知轨迹有直有弯折?”
傅庭涵道:“可以观测得到,其实我更好奇的是星体运动轨迹与命理,以及时间和天气的关系。”这也是他虽然在做计算,但历书迟迟不敢下笔的原因之一,他会算,但他还不会融会贯通的使用啊。
最近业余时间都拿来看历代的天文学说,以及一些数据了。
但因为战争,官方的记载和书籍留下的不多,一时间他竟陷入无书可看,没有资料可查的状态。
他需要一个懂行,博学多识的人带领,郭璞就是很适合的人选。
郭璞停顿了一下,放下稿纸,正襟危坐,“却不知傅郎君以为天地是浑圆,还是盖天?”
浑天学说从战国时就有了,但普遍不被认可,一直到汉时才有更多的声音认定浑天说,可到现在,两种观点依旧相持不下,有些人哪怕知道天是浑圆的,悬浮于宇宙之中,嘴上也不肯承认。
所以现在还是分为两派。
郭璞觉得探讨学术要找基础认知一样的,不然剩下的时间都拿来吵架了,很影响他的寿命,所以他要先问清楚。
傅庭涵道:“天地浑圆,犹如球体,地如鸡子,我们看到的天其实是大气层……”
汉朝的张衡认为天比地大,天地就好似一个鸡蛋,天是蛋白,而地是鸡蛋中间的蛋黄,所以地被天包裹着。
其实一定意义上来说,他的想象和结论没错。
赵含章见他们谈起来了,就看向汲渊,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汲渊忙起身悄悄的跟着退下,留两人在楼上论他们的道。
赵含章踩着雪嘎吱嘎吱的走到一株梅树下,看了又看,汲渊就递给她一把剪刀。
赵含章便把自己看中的梅花剪下来,“听说这两日洛阳的梅花都叫太学和洛阳学堂里的学生薅秃了。”
汲渊:“这也是他们对女郎和郎君的祝福。”
赵含章将剪下来的红梅递给听荷,“拿着,一会儿进宫去送给陛下。”
听荷捧了花枝下去。
曾越远远的站着,赵含章把玩手中的剪刀,问道:“昨夜大家是怎么想的?”
汲渊笑道:“几年大战,家中只余女儿的官员不少,而且,承继家产的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大家还是疼爱孩子的,这个问题不大,只是女户改制……”
他道:“服役和赋税是一个大问题。”
“是啊,”赵含章叹息道:“我也知道,大部分女子力气皆不及男子,所以劳役一途是多需要男子,那若是将劳役改为捐呢?”
“您是说,女户的户主以捐代役?”
赵含章点头,“女子擅织,她们可以用丝麻布匹代役,但家中若有成年的男丁,则不在可以捐代役之列。”
汲渊沉思道:“如此一来,怕是会女户盛行,到时候……”
赵含章笑道:“那就减轻劳役的损伤,加大劳役的报酬,平衡一下,或许可抑制二三。”
汲渊微微蹙眉,然后平整开来,“女郎是故意的吧?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女户显然比男户更为划算,到时候天下贫寒之庶定会盛女户而轻男户。”
赵含章叹气道:“先生,手段太凌厉了易激起人的叛逆之心,您不总劝我要徐徐图之吗?如今太学三百八十九名学生中,女学生只十六人而已。”
“我举目一看,全国上下,能选入太学的女学生没有几个,我广告天下招生,前来求学的女学生也寥寥无几,”赵含章道:“这个天下缺人,而女人很多,为什么不把她们用起来呢?”
“而女人更懂得怎样去使用女人,让她们为这个国家尽一份力,因为前面三十年的教育制度和官制,读书的女子不多,所以十年内,我能用的女官是有限的,而来自于下层的女子就更少了。”赵含章道:“我只能从下往上,我不知道女户改制可以为将来养出多少能干的女子来,但只要有一个,她影响到身边的人,那便无悔矣。”
汲渊沉默下来,最后颔首道:“某会尽力促成此事的。”
赵含章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哎呀,你这个是如何得知的?”楼上的讨论声越来越大,汲渊和赵含章一起扭头看过去。
赵含章道:“我让人去找一栋合适的宅子,回头就让士兵们帮忙打扫,郭璞很重要,我打算重修历书,此非一日之功,还请先生务必将人稳住。”
汲渊有的头疼,“我观他是个懒散不受拘束的人,女郎一下把这么多工作交给他……”
“哎,我也不是让他一下子接受这么多,还过年呢,先把人安顿好,太学的课可以晚两个月上嘛,先适应太常寺的工作吧,要紧的是历书,历书一定要弄出来,最好开春前就要一个大致简略的,还有气候,让他多算一算。”
这么好用的天气预报员,不用起来浪费了。
汲渊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女郎就不想问他天命的事?”
赵含章好奇的看他,“汲先生不是不信这个吗?”
“我是不信,奈何这世上很多人相信,我看女郎也不像是完全不信的人。”
赵含章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严肃下来,沉声道:“已经决定要做的事,连退路都没有了,何必再问鬼神?”
得到好的消息会骄傲自满,从而疏于防范;得到坏的消息会焦虑难过,从而行事偏颇。
既两面都得不到好,不如不闻不问,就照着自己的计划来。
汲渊最爱她这份沉稳和坚定,当即道:“女郎放心,除夕那夜我便能给您消息。”
赵含章高兴的道:“先生出手,我自是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