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魮惊讶,而后沉默不语。
谢鲲道:“如今的局势,除非赵含章和前面几位王爷大将军一样骄傲自满,自毁根基,不然,以北向南一统是迟早的事。”
“二弟,我们要早做打算。”
谢魮转身坐在席子上,把头扭到一旁道:“兄长不必再说了,我是不会走的,我是大王的参军,大王于我有知遇之恩。”
“知遇之恩可以寻求他途报答,你是谢氏子,有振兴家族之责;你读圣贤书,该有匡扶社稷之务,你不能为报知遇之恩就置其他责任于不顾。”
谢魮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谢鲲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幼儒,我知你与大王感情深厚,那你更能看清现今的局势。大王能在建邺站稳脚跟,全倚仗王导为他斡旋。”
“若没有王导,江东和江南的士族怎会认他?若没有王导,王敦怎会带着青州和徐州大军南下护佑?可不过一年而已,大王便与王导多生嫌隙……”
“那也是王氏一族太过跋扈,大王想要任命一个官员都要看王导的脸色,被王氏一族挤兑得几无立足之地。”
“可王导举荐的人都是可用之人,能力尚在大王亲选的人才之上,”谢鲲道:“他既不能任人唯贤,又无威望可以任人唯亲,在江东士族未曾全部归心,朝廷大权旁落的时候和王导王敦斗气,你觉得他能走得多长远?”
谢魮张嘴要辩,却不知怎么辩。
谢鲲道:“明知他一定要掉进深坑之中,你又劝不住,难道就为了报知遇之恩,你就要跟着一起往下跳吗?”
“何不另谋前程,强大自身?”谢鲲道:“等到将来,他正落进坑里,你可以伸手拉他一把,即便不能保住他的性命,也当保住他的血脉。”
谢魮沉默下来,半晌才问道:“赵含章会答应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谢鲲道:“从她这些年的作为来看,她一旦用人便很是信任,并不吝啬权势,她若真能一统南北,不过多留一支晋室血统,没什么不可能的。”
少猜疑
琅琊王现在坏就坏在,他的血脉距离晋室嫡支太远,是旁支的远支了,以至于他对上赵含章时名不正言不顺,毕竟,赵含章手上有小皇帝,正宗的晋室血脉;
但好也是这点好,赵含章真一统天下了,这一点可以加大保命的几率,只要他少做一些事。
谢鲲语重心长的和谢魮谈了一晚上,终于说动了他。
谢鲲叹息道:“我们谢家若有王氏、卢氏那样的家世,自然可以顺从你的心意,家中子弟便是不回北地,将来不论是战死,还是归顺,族中子弟都不必我们操心,自有他们的一番天地在。”
“但我们不是,谢家小族而已,我们南逃时便已损耗巨大,再来一场大战,于我们这样的小士族来说是灭族之祸,所以我们要慎之又慎。”
谢家子弟不丰,如今能拿得出手的没几个,旁支那几个堂弟和侄子,不仅才华远不及卢杨袁三族子弟,品性也不太行。
所以送他们去,杨氏几大士族肯定不愿意带他们,所以只能谢魮去。
此时的谢鲲还不知道,谢家的确人丁雕零,但谢魮将来能给谢家生出一串优秀子弟来,谢氏这一支最后只有谢魮的子孙流传下去,他将来还有个特别出名的儿子,叫谢安。
谢魮答应了下来,第二天就上书请辞。
他这个参军做的也有些憋屈,因为琅琊王的兵权基本都在王敦手上,而王敦最近在和琅琊王闹别扭。
神仙打架,遭殃的基本上是他们这些池鱼,所以谢魮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此时辞官,琅琊王都没多想,他的心神正被几大世家减免赋税的折子牵制着,听到有人请辞,很烦躁的就答应了。
谢魮失落不已。
谢鲲就和他道:“可见大王身边不是非你不可,你若真想报答他,不如回北地去出人头地,将来或许能在赵含章面前为大王美言几句。”
谢魮应下了,收拾好行李就去找卢氏的子弟。
对于谢魮的加入他们很高兴,他年纪虽比他们大一些,却风流雅致,又文武兼备,不仅可以一起玩儿,路上也有照应。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一路从建邺玩到广陵,某个夜晚,他们乘船游江,一不小心就到了对岸。
然后他们就上岸,施施然跑去找刘琨玩。
刘琨看到这么多士族子弟来找他玩,高兴得不得了,很大方的招待了他们,留他们在徐州玩了几天之后就替他们写了一封举荐信,还给他们出具路引,然后就可以拿着路引和信去洛阳找赵含章了。
事情顺利得不得了。
不过是一群孩子好玩,跑到了江对岸去玩,江南和江东还是大晋的国土,虽然赵含章不能直接管到这里,但每有政令还是会往这边送。
偶尔还会要求他们上贡,所以在很多人眼中,他们虽不是一个势力,却还是一国的。
孩子们只是到另一州去玩耍了,又不是出国,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大家都默契的拦住了消息,没让消息传到琅琊王耳中。
但,琅琊王并不是真的聋子和瞎子,在夏收结束之后,他还是收到了消息,此时,谢魮他们也到了洛阳。
琅琊王气得砸了一套杯盏,正要派人去问罪几大士族,结果他们自己先来了。
内侍低声禀道:“杨氏几位族长都跪在外面,说他们族中子弟淘气,他们失于教养,特来请罪。”
琅琊王一肚子的怒气就跟扎漏的气球一样泄了,请罪?
他能罚他们吗?
能怎么罚?
本来他们逃到江东就要与本地的士族融合,需要得到他们的认可,但时日尚短,江东自有风俗,与中原北方全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