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允许你擅自勃起了……嗯?你重重踩下他肿起的睾丸。
哈啊……!!他尖叫一声射了出来,许久未发泄的白浊染满整个裤子,从裤脚滴落,你甚至能想象到那浅粉色的性器如何抽搐着高潮,抵着你的鞋底脆弱地颤抖,你踩着他腿侧在衣服下留下脚印,他呜咽着像被玩坏一样瘫软在地上。
你扶起他红肿的脸,淡金色的发丝凌乱被液体沾湿成一缕一缕,你强行撑开他颤抖单薄的眼皮,看见他黯淡的绿眼,是,黯淡,没有其他神情,只有木偶一样反射不出任何光的黯淡,你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再看见他的眼睛。
他的瞳孔收缩着流下更多温热的液体沾湿你的手指,斑驳的发丝紧贴在脸侧让他显得更加乖,更加绝望,像破碎了一地的玻璃,你意识到你很久没看见他笑了。
你沉默着吻上他脸上的淤青。
他如鲠在喉,无法言语。
耳鸣还有些余响,他能隐约听见机器的嘶鸣声,永恒不变,他什么也说不出来,连一点沙哑的呻吟都发不出来,身上还残留着疼痛和情欲,他在你的注视下一点一点解下自己的衣服,露出白皙泛红的酮体。
圆润的肩头还带着某次留下的咬痕,腹部纵横着一道道生出粉红嫩肉的伤痕和青紫的淤青,就像一个破洞娃娃,乳尖擅自挺立在微凉的空气里,他修长的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知道他总是这样,即使被碾碎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会挣扎着把自己的碎片粘合。
他脱下已经彻底被染湿的裤子,露出沾满透明液体的臀部和股缝间隐隐约约的粉色小口,会阴糊满未擦拭的精液,前端泛着紫红奄奄一息地吐着清液,腿侧印着你鞋底的花纹,上面被体液浸得看不清,就像一个被透明胶带缠住的裂缝。
你任由这场奇怪的表演发生——或者说邀请?都无所谓,他深呼吸着,手指犹豫地掰开自己饱满的两团软肉,露出微张烂红的穴口,带着一种极端的淫靡,肉环黏连着液体收缩,他的脸颊逐渐消肿,变得苍白,一种易逝的苍白,绿眼依旧黯淡平静犹如死水。
请……操我。他的声音带着哑和媚意,显得自暴自弃又痛苦难堪。
你每一次都是这样,他心想,靠他来发泄漫长旅途的负面情绪,又会吻他,殴打他,打到他看见你抬手都下意识颤抖,你靠近一寸他就缩进去一寸,蜷缩在星舰冰冷的床上,身上带着淤青,因为多日的绝食而消瘦的身躯难掩恐惧地颤抖,绿眼死死地盯着你,眼睫挂着一点生理性泪水,像受伤的小兽戒备又可怜。
你笑了笑把他强制拉回来抬起手又是一掌打在他还留着抓痕的奶子上,打得他眼皮浮肿嘴角漏出清液,血迹从小孔蜿蜒流出,他在失明中看见你扭曲的身影,从此再也不敢拒绝,不敢躲,你一触碰他就僵在原地,应激一样冷汗直冒肌肉紧绷地等待快感或者疼痛,脊骨像被你永远刻上了战栗。
除了,九席褪色的徽章,最深处则是你送给他的巧克力,是你原本世界带过来的,显得突兀,他之前一直珍惜着不是很舍得吃,你说这是你的心意他必须吃他才一小口一小口仔细地吃。
他其实吃不惯可可脂过于甜腻的味道,但他吃得很干净,指尖沾了一点水,轻轻舔净嘴唇,又抬眼望着你笑,说好吃,你后来知道他那时已经尝不出任何味道。
过期的绝缘胶让空气中稍暖的水汽飘散进塑料袋里,让沾了点巧克力边缘的盒子斑驳生了霉,附在心形的孔洞上竟显得更加空荡荡。
你又站了一会,听见阁楼下有人议论航海的事情,莫名想到你最开始回来这里时,他还没有病倒,还没有被那些冰夺去行动能力时,他曾经在下了课后,还没有脱离你竟然回来的惊喜,有些期望地看向你又不敢直视,手指轻轻地交缠着,缝隙里满是柔和的阳光。
那也是一个不错的春日,你们散步在曾经的皇宫后花园,他也穿着曾经那套洗得发白的法师塔制服,带着一个小篮子,里面装了些果蔬和牛奶,他讲述着如今的叶塞大陆,讲述着人们如何因为春天喜极而泣,在阳台上歌舞着宴席开了三天三夜也没有完。
你看见白而柔软的蒲公英飞过他脸侧,有些痒,他笑着好像也要和它们一样飞去,同它们嬉戏,空气四散着露水的味道和他轻柔带着自豪和欣慰的声音,风吹拂着把他发丝抚得摇曳,叫他回神,他回望你的目光,忽然红了脸。
到了晚上你非要睡在他屋里,不肯去他说的准备得更好的客房,他说这里的设置简陋不好待客,又似乎很高兴,选了一套缝了小猫刚熨好的的床单铺平在床板上,还很暖,像孵鸟蛋的小窝。
你看着他认真写字的侧脸,在他旁边的玻璃呼了一口气写写画画,他眼睫颤动一下,偏过头,正看见玻璃上三笔画出的简陋笑脸,你看见他愣了一下,又在旁边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你在回忆外的窗边又看见蓝天,就像腐烂的鲸骨,他到不了的海岸,枯萎的蓝色满天星。
你又梦见了那个晚上,他被疼醒在你怀里,夜里黑灯瞎火,你只能听见他局促无措的呼吸声,拍了一会肩也没有平复下来,他忍着痛艰难地转过身,你隐约看见他和从前一样的绿眼。
我其实……不想死。他带着微哑的呜咽揽住你的脖颈,声音轻又难过,你难以想象他带着怎样悲伤的眼神被你搂进怀里,他如何带着叫他呼吸困难的病痛强撑着自己近乎虔诚地抬起头,吻上你的侧脸,那湿润的触感不知是他愈发微弱的气息凝结成水珠,还是昨夜尚未蒸发的冷汗。
我不想看见您……为我伤心,神女阁下。他轻轻闭上眼,尽全力想要抱住你,但力道太轻反而像一个堪堪把你环住的阻拦,你本以为他已经哭了,摸向他眼睑才发现是干的,他没有哭,只是难过地快哭了,连肩膀都在发抖。
夜里比较冷,你用被子严严实实地裹住他的身体,他在闷闷的空气里想自己也许还是太自私了,万一你把他当真,为他痛苦了怎么办,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应该为了他负担这么多。
你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想着他现在的手臂实在是过于瘦弱,像他很久以前在贫民窟时的营养不良,他兜兜转转回了原地,晚上需要你抱着才能勉强睡好,他一开始觉得这样不合适,但最后还是默许了一次又一次的温暖,也许是他在贪恋这种温暖,像一个小孩一样把手臂折叠在胸前,从来不敢越线又闻见你的气息在夜里格外明显。
神女阁下……我……你越过他的颤抖抚上他微湿的发间,他的手猛得紧抓又脱力松开,只在你衣服上留下褶皱,他贪恋一样脸埋进你肩膀,他总感到你身上带着花香,让他无端想到他许久未去也再没机会去的花园,种给希琳的花今年不知道有没有开,冕下的枫树常年染得火红,为你栽的花无人裁剪也许爬满了那个飞过鸟雀的窗子,遗憾也落了满窗。
他感到蔓延的怅惘,你抱着他,只感到他冷得刺骨,就像星星,分明发着光,就似他永不移开的眼神,却是冷的。
我想陪着……你,一路与你同行。他不知是在安慰你,还是仅仅述说自己的愿望,也许都没有差别,也许你永远不会知道,你心想。
他的愿望也总似寂寞的星辰,残忍,浪漫,孤寂,像夜里一盏灯忽地熄灭,提醒远行的旅人该回梦乡,你从未这样清晰地感受到他生命的流逝,像在梦的边缘偶然望见他垂眼时隐约的笑意,轻似流云,又像多少年前你抱着几乎冻僵的他,在逃亡途中的篝火旁取暖,你手上有冻疮,他手上也有,他堪堪维持着法术通红的手用披肩紧紧裹住你。
会没事的,他说,火焰不断摇曳,只映照出不比现在更加瘦弱的身躯一半,你只感到光芒温暖而不灼人,像他的生命在安静燃烧。
你与他十指相扣,感到他的愿望在轻轻鼓动,于是你吻上他脸侧,试图传递那份震颤,他轻笑起来,眼眸犹如星河,你却突兀地尝到泪水的涩味,叫人恍惚,而你现在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走到那个他三年前曾经每日站在那里远望你的窗子前,飞鸟不知所踪,冒险的船帆尚且只差缝一角就可以启航,你却没有勇气靠上他的胸膛,听他的心脏是否像那夜的灯火一样彻底熄灭。
失去他法力呵护的花是否会忽然凋谢,他是否就这样安息在他踏上无数次的冻土,你忽然不想再想下去了。
他还是很轻,像一片飘落的羽,你却又觉得重。
你简单地把他葬进了他的花园,因为他说过不想葬进墓园里专门划分出来的属于冕下的土地,他觉得自己没有尽了法师塔冕下的责任所以不愿,但还是按照礼仪留了一个衣冠冢,写的书已经陆陆续续出版,你为了搞定他手稿走过法师塔的时候发现叶塞确实在变得更加好,科技发展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比你的老家还快,你曾经和他谈论过这件事。
大概是因为多年恶劣的自然环境和怪物的侵扰,叶塞的人民总是迫切地想要更加强大,可以保护住自己,保护住春天,也许是冬天造就了他们,但你记得路辰的回答。
他说,冬天本身不可原谅,它带走了太多至亲的生命,毁去了太多无辜之人的生活,但即使如此,人们在知道自己渺小的情况下,依旧义无反顾地反抗,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们为了最平常的生活而努力活下去。
人们该感谢的不是冬日,不是命运,不是捏造的神明,而是他们自己所创造的奇迹。
夜幕恍如潮汐而至,随之寂静的是他的呼吸,他精疲力尽,枯萎的花湿漉漉地落在他发顶。
那是他三年来第一次离开床榻,你心想,一时间怅然若失。
你站在你亲手立的简陋碑前,下面埋着他为叶塞做过的努力,他在命运前的逃亡和挣扎,还有属于春天的花蕾,他与你曾经的所有过往都终究要化为尘埃,他腐朽的身躯和早已飞去的灵魂,你给他简单拟了墓志铭,“我将春光葬进你墓里,你的遗愿好似眼睛,铭刻在命运的门扉。”
你从梦中醒来,又是一个平常的早晨,窄门再无人推开,等待着下一个引领人们前进的人,你烧完了他的遗物,只留下一些手稿。
黑烟浓密弥漫在身旁,你打开窗让它们逃离,却在扑面的花香里,意识到这又是一个他最期盼的春日。
路辰对你言听计从得像个人偶,有时候别人会对你这种恶劣且甜蜜的态度颇有微词,但只要你的爱人对此甘之如饴,你就没有理由停下折磨。
你把他装进一个行李箱里,没有什么理由。就算箱子是特意定制过的,也小得不行。
他只能尽可能地把自己蜷起来,修剪良好的手指甲不安地扣进自己的手臂,留下苍白的细长印子,在他被闷热气温蒸得泛红的颀长身躯上格外明显。
你用力推着行李箱走过马路,脚步带有一种急切;你不担心他可能会死,箱子里有供氧的工具。你时不时可以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像濒死的小兽似的惹人怜爱。
因为路途实在颠簸,他的神经和时间观念已然完全混乱,混沌的脑袋不清楚你走到了哪,只能闭上眼忍受,被箱子棱角硌得生疼的胃部一直在翻江倒海,又不敢倒腾出任何东西,你对他说过不能弄脏箱子,这是绝对的命令。想吐的感觉感觉只是让他喉道发苦,金发汗湿一片。
路辰过度敏感、昨晚才用过的肠道深处还有跳蛋在以疯狂的频率震动,磨着他的前列腺几乎让他从捂住自己嘴的手下发出高昂的呻吟,整个湿透的酮体随着箱子的移动震,四肢酸软得脑子里几乎只剩下体内作恶的性玩具,每一寸振动都让他大腿内侧抽筋一般发颤。
他感到不安,渴望,冰冷的硅胶玩具完全无法和你进出的手指比拟,他像渴求毒药一般渴求你任何的触碰。箱子外传来别人疑惑的声音,他呼吸一窒,甚至呼吸机的声音都接近停止,那个人在问你:为什么带这样一个行李箱?
你会怎么回答。他数着自己心跳、头疼欲裂地想着。
你笑了一下,用脚踢向行李箱略薄的皮层,过于强烈的振动让他以为仿佛你直接踹在他身上。这样完全受支配的境遇叫人害怕,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个被利用的物品,你随口回答,我有用。
路辰被这一下吓得几乎惊恐发作,努力压抑喉间突兀的喘息声,将呼吸机的气罩捏作垃圾,体内的跳单还在孜孜不倦地折磨、挑起泛滥的情潮让他眼眶湿红,身体缩成一团如同婴儿颤抖了许久,才面色苍白地冷静下来。
你遗憾了一下没装摄像头看他表情这件事。
路辰的感官被无限放大,连轮子的声音都清晰无比彰显了酷刑的公开性。
穴里的孽物更加明显,他只能咬着唇闷哼,阴茎疼得前列液不受控地如同失禁润湿了大片,在性欲驱动下他不顾被发现得可能,用敏感的前端蹭着牛仔裤抵达有些不够强烈的高潮,仍然忍不住叫出声了,如同发情的母猫一般,路辰只能流着泪祈祷这个箱子隔音足够好,你不会因为这些下流的声音惩罚他。
他已经待了很久了,脊背弯得很酸,失去意识的未来近在咫尺。
一线光芒刺痛了绿眸。
你抱他出来的时候,无法聚焦的眼睛因为太久没接触光线而留下细长的泪痕,眼睑浮肿得无法睁开。
但这可悲的爱人还是凭着气息伸出手抱住了你,手指抽搐一样在你肩膀抓握,克制欲望。
我做得好吗?他的声音暗哑得可怜。
当然,路辰,你是我最好的狗。你吻了他眉心,他在终于听到自己想听的东西后因为疲惫昏了过去。
很多时候他不是没想过你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去折磨他,但他已经学会不再去揣测了。有些东西是不需要理由的。
他现在拼尽全力地向你口中的那个被他夺舍的学长靠近,只是为了你一句路辰。
那怕只是一句,而且满是恶意,他不想再听你叫他学长了。
你很喜欢在公共场合叫他,直接叫学长,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路辰法师的情况下。他也许还在跟别人商量很重大的事情,但被你这句称呼忽然打断,别人玩味地看着他。
他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一声,然后不带情绪地看了一眼玩味地看他的人。
你很喜欢这样,就像对待自己的狗一样,让他随叫随到。
路辰没有怨言,或者说没有资格有怨言。
你甩甩手,他轻轻地把头放上去,小声而郑重地说,主人。
他很漂亮,你心想,翠绿色边缘泛金的鳞片整齐紧密地排列在身体表面彰显着他的剧毒,柔软又冰冷滑腻的触感虚弱地缠绕在你指尖,你知道他受伤了。
他呼吸有些微弱,晨光照拂在他身上只能带来轻微的暖意,他显得柔软又脆弱,他的上半身是人,皮肤苍白得几乎消失在柔软如同棉絮的阳光里,碧绿的竖瞳在你的手伸过来的时候微微收缩,但你只是把温热的手掌放到了他头顶,说你以后就叫路辰吧。
路途上的星辰,就当纪念捡到你的晚上吧,你笑着拍了拍他头顶沾满刚凝固褐色血迹的淡金色毛发。
你常常念叨家乡,在他记忆里,家乡能有什么好?绿水沟后是一望无际的浮萍,淡白凋敝的花瓣勾勒出初日模糊的影子,芦苇在一阵又一阵颤栗的狂风里如浪般低头,露出一个同样模糊的他,每当他的家乡荒芜,晴空顶的碎星便伴着芦苇清香如期而至。
你轻易便将他圈养在终年小雨的乡村,他一个字不懂对照着新华字典摸索念你的书,你教他一些人类的生活方式,其余时候都是散养,有兴致了才会握着他细瘦的手腕,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字,写了你的名字,又写了路辰两个字。
他模仿着把你和他的名字一起用拙劣如同孩童的字迹记录在一张纸上,旁边是简笔画的芦苇,好像他带着你藏在了称得上他家乡养育了无数灵蛇的那片芦苇地,他显得很开心。
他的记忆很杂乱,对你说的总是深信不疑,你偶尔会显得暴躁,将偷偷藏起来的枪埋在院子里那两棵大榕树下,树根之间,上面是小土坡,蚂蚁蚂蟥还有蜜蜂的家,正对着树冠间悠悠的青天,偶有白云掠过,说是绝不能被人发现在那里。
墙外贴着几个黑红的大字,煤渣堆积在墙角染出了一片墨水般的黑,秋冬季节的早晨显得清冷惨淡,你咳嗽几声,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家门。
到了正午也没回来,路边的小孩抓着糖葫芦满巷子地跑,又有书生穿着腿脚沾了泥的年青人路过,走路时歪歪扭扭,他不敢探出头,因为你曾经打着他手心说,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他模样,他就只好这样待着了。
家里的暖源只有炕头,他就靠着一床他帮你缝的被褥睡觉,梦里时不时传来几声麻将的拍打声和油烟味,深处是几角钱叮当地掉落在地上,他悠悠地睁开眼,邻居刚回来敲响整个漏雨又漏风的土屋唯一完整的门,才知道声音不是梦。
邻居来之前据说是德高望重的作家,书籍里夹着一片写了功名二字的便签,星和月在这里不停地流转,那人一次没有回过家乡,一直待在这里,用布满墨水味和厚茧的手抚摸着猪鼻上那个亮闪闪的勾环,就笑了两下。
邻居干完农活会热心肠地给旁边小孩递五角钱,去买村头那个大爷车里的麦芽糖,卷在竹签上带着芝麻香,路辰偶尔又想吃过,但没有和你提。
平日里你不准路辰接触任何人,只有邻居是个例外,他爬起来慢吞吞地摸出几角钱和纸笔,写了今天报纸的价格,偷偷开出一条细长的门缝,门外的炊烟被凝结成一道白茫茫的小路似的。
邻居一低头,看见金发杂草一样从门缝里伸出,素白的看起来又没少被虐待的手指攥着钱和纸条,手臂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把这些推到落满灰尘滋生青苔的台阶上,推到那人脚边,捡起来,把一份报纸卷起来从上面的孔洞投进去,刚好落到离门三寸的地方,这就是对于外界信息获知的唯一渠道了。
路辰拍拍身上,又小心捡起被卷得狰狞还散发着油墨味的报纸,他看了几眼上面的大字,他不识几个字,读不懂,但能大概地感知到写这些的人的情绪激动,他想他现在也有些激动,你怎么还没回来呢?
他坐到日落时必来的余晖里,金色凝固在他一只脚到另一只脚的距离里,晃悠着晃悠着,太阳就像钟摆一样歪斜,他没见过钟摆,只在你念的诗里听到过这个词,钟摆追逐着指针就像旅人追逐时代的浪潮,你很爱念诗,只是带着他不明白的哀愁,念完白云和雪的故事后又揉揉他的头说,小蛇呀,你要记住,这个时代不欢迎我,也不欢迎你,他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月光俏皮一样落在水沟里,几条泥鳅在深夜翻滚着,他在想: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被逗笑了,他耳边响起火车呜呜的轰鸣声,他只听过一次这个声音,就是你第一次哭泣的那一晚,你砸了很多东西,包括闪烁的铁箱子,包括那个已经几天迟迟不肯运作的风扇,热浪就像你的吻一样袭击着他依旧冰冷的身躯,你抚摸过他大腿内侧排列的鳞片。
很痒。他不争气地小声梦呓一样说,于是你轻轻掐住他细嫩的,尚未遭受苦楚,少年的胳膊说,如果当初我没有把你捡回来就好了。你一连几天都重复这句话,反反复复,他也听不懂,只是莫名地哭,你们的泪水交织在一起像一段断流的银河。
你总在说,如果不是放不下你,你就走了,去投奔你父亲,去海洋的那边书写功名,你走过三十里的路程,你本该执工笔描那些书上他看不懂的仕女图,随便就能买下几支糖葫芦,慢悠悠走去教国文,但现在你窝居在危墙之下,天边是一圈不显眼的光晕,他想着大概是被云遮住的月亮,你又哭了好一会才睡着,望着那个衣服上的破洞,有些像火车票根上在检票口被钉出的洞,他又在想,你还会不会回来?
小巷外传来买豆腐的吆喝,你喜欢吃豆腐,拌一点豆干和葱末,只要两角钱,他有一次自作主张站在窗前,用白色不透明的纱布绑住覆盖了鳞片的皮肤,像终年病重待在家,皮肤捂出了透着青色血管的莹白,伸出手揽住磨坊的人,从那个涂了红漆的箱子里拿出一块方方正正的豆腐来,又规规矩矩放到他手上。
你回来时闻到豆乳的清香,他围着一个简陋的围裙,笨手笨脚地学着你做豆腐,你靠在门边看着他露出的光洁后颈缀着粉色的衣带,手套上沾了油腻,他洗好手眼睛泛着光盯着你夹起那块豆腐,酱香融化在你嘴里,他眼睛里的碎光望着好像火车即将开出隧道时的刹那,你忽然轻轻抬起手。
你的手投下的阴影正好盖住他光泽黯淡的长睫和微肿的眼睑上,也许是多年来被狩猎所养成的本能,他以为要被打了,眼睫颤动着紧张地闭上眼,脸色更加显出一种病态的白,呼吸带着水汽有些紊乱,躯体僵直着下意识想躲,脑袋仅仅移开一点就感觉到温暖的触感停留在他头顶,他几乎是愣住,好半天才惊喜地睁开眼,绿眸满是难以置信又喜悦的碎光,眼角委屈一样有些湿红……
然后你一个耳光过去打得他翻倒在地,脸颊肿起一块带着麻疼贴着冰冷的地面,他鼻间渗出血丝,呼吸不稳时想要开口被呛得不断咳嗽。
你这样会被发现的。你蹲下身对他轻声说,你是蛇妖,生了毒牙人们便会心生恐惧,恐惧使他们会先杀死你,明白吗?
他在喘气,淤青像霉点一样蔓延在膝盖,脸涨出残忍的绯红,疼楚盖住夏日停雨后的失声。只有我能保护你,路辰。你喃喃自语,玩弄他一缕垂下的发丝,浅淡的痒意绵软地掺进湿润的气息,他感到一阵眩晕,又想起他在书里读到的字眼,你常暧昧地吻他鼻翼,锁骨,小腹,流连在他无意识的躲避和羞怯,呻吟慢慢攀上窗帘,他感到自己热极了,像被你长长的黑发困居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一座蒸腾的囚牢。
你们咫尺之间呼吸对方的无措,而你支配他每一点虚弱又期待的喘息,扼杀在这微小的距离里,在你用指尖勾出他无处安放的失态和媚叫时将你的气息送进他的唇间,这多像你们初遇时竹林里那场急促的骤雨,湿润了他干裂的唇又冷得刺骨,他心想,慢慢地将手指绕上你的肩膀,回了一个潦草连绵的吻。
路、辰:简短的两个字,音节也短,特意念得慢一些,长一些,路、辰,两个字组成的短语一样,优雅地落在牙床,咀嚼了一会品出无措的思乡情绪,路辰呀……
他软软地应了一声,还在啜泣,仰躺在床上用手挡住刺出来的阳光,金黄色就被隔绝在他青色的衣袖上了,上面染着水做的深色,像云漂浮在湖面上那样,他的眼睛也像一片碧绿的湖泊,还有麋鹿在岸边奔跑,清澈见底却碰不到底,芦苇哗啦啦又开始翻涌了,他也慢慢停止哭泣了,嘴里属于你的名字依旧眷恋,他垂下眼叫你主人。
不对哦,路辰,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也不是等待我的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你是一条注定害死人的蛇。你摸摸他红肿的半边脸颊,指印叠着指印像红花开在了他的鬓边,口腔被自己的尖牙咬破了吧?满腔的血水不敢吐只敢往下咽,咽到小蛇几天来只吃了点野草的胃里,翻滚着。
你语气轻飘飘地叫他抬头,路辰,他怕得眼睫唇瓣都在发抖,还是乖乖坐着等着什么,蹭蹭你的手腕,又舔舔自己口腔内溢血的伤,你一耳光过来头偏了一些,僵直了一会又乖乖凑回来,他穿的一身青色袍子是你以前的校服,他穿起来很好看,染了尘也显得身段清瘦不沾烟火,也可能是因为他不是人。
你看着他流血的额头,红色覆盖了他一边漂亮又清亮的绿眸,多么可怜,你又想到来这里之前家里养的那条在混乱中被人们踩死的小狗,血肉模糊的一小团待在你怀里慢慢咽气,你不断拍它背哄着它,哄着它,好像这样它就不会死,可以陪着你一起来到这个困住你的乡村里,真矛盾,你刚说他不是你的狗,又觉得他像你的狗。
你掐起他还暗自咽下痛呼的喉咙,把他拉起来望向你,他的眼皮浮肿着,那眼眸的小缝又让你想起你第一次遇见他时那条蜿蜒不断奔流的小溪,他的生命由此孕育,是新生,而不是你如今的腐烂和荒谬浪潮下的绝望。
路辰,把嘴打开。他刚刚还翻涌过酸水和你名字的嘴就乖顺打开了,粉红的舌根被你压在指腹下,微妙地颤抖,他在生理性干呕,牙关总在试图合上让涎水不至于流到你袖子上,下颚卸下了,他彻底疼得像被搅进漆黑的漩涡,感官里到处湿漉漉的,你的手指也湿漉漉的,水声碰撞在耳膜让他以为溺水了。
铁锈味是野蛮的,长满了此时他荒芜的味觉,像那些牛群吃的饲料,像有玻璃碎裂在他喉咙了,他吐不出来,铁做的刑具夹紧他那颗染血又小巧的牙,一点点从粉色的牙龈里拔出,拔出梅花一样红的血迹,滴落在他手上。
疼……他后知后觉地含糊说着,你不知道他锋利的贝齿有没有连接毒腺,你没有学习过这方面东西,此时再厉害的生来狩猎的牙也只是屈辱地躺在你手心,像是原始博弈里常得到的拿来驱邪恐吓敌人的战利品,你仔细想了想,和现在的行为也没差。
他眼皮垂下盖住混乱的绿意,你用一个小钻头钻出一个边缘粗糙的洞,串上链子,戴在他微微垂下的脖颈上,他的牙像钟摆一样敲击他的胸膛。
你想在上面刻些什么,却想不到,想了半天也只是刻上了你的名字,一厢情愿地想着也许等他活着离开这里,人们就可以从这个牙齿上看见一个绝望的灵魂最后的救赎。
混乱中他又想到你们的第一次,你打算走到悬崖边一跃而下,而他正处在不讲理的发情热里,没有人类的欲盖弥彰,只是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欲望,用暗中蜿蜒的尾圈住你的腰阻止你迈向死亡的脚步,他永远记得你那时如同一坛骨灰那种昏沉的眸色,山间的风呼啸而来,还带来了数不清的烟尘,和耳边幻觉的河边风吹过芦苇时会发出的窸窣声。
幽暗的山洞他绿色的眼眸显得更加明亮,真切,就像火车隧道的尽头,他垂下头颅蹭了蹭你的手,与其说是温顺不如说是含蓄的威胁,残忍的,纯粹的,属于野兽的天真。
你压住了他,纠缠他的唇舌,撕咬他发热滚烫的锁骨,心想,而这是人类的贪心和欲望。纯粹的欲望在杂乱刺挠的草地上绽放,杂草割得他手臂满是裂缝一样细小艳红的伤痕,他的尾巴会颤抖着圈住你,白暂的背脊会因为在粗糙的地上摩擦而流血,流到你们野蛮的淋满液体的交媾处。
鳞片下藏着的生殖腔分泌了晶莹的液体不断收缩着,包裹了生殖器的腔口只是一条很小的细缝,顺着扒开鳞片露出溢出的黏液慢慢顶进去,体温的巨大差异像某种让他浑身颤抖的极刑,因为根本不是拿来性交的地方所以只是一个很薄很浅的肉腔,一顶进去就碰撞到他敏感的生殖器,膀胱撕裂一样疼又因为性器的摩擦带来麻痹神经的爽感。
你在他因为疼而模糊的视野里,捉住他无意伸出的分叉舌尖玩,烂红的肉块带着呼出的热气,蒸得他绿眸迷离,夹杂着涎水溢出时含糊可怜的媚叫和痛呼,插进去一次过后生殖器再也伸不出来了,再想碰路辰都是下意识颤颤巍巍地用尾巴挡住。
他的哭腔比人更像人,他如此贪恋着那怕在人间都显得奢侈的温暖,你另一只手的尾指被他用力的尾尖留下一圈戒指似的红痕,冰冷的鳞片沾着动情的黏液一下一下轻轻地拍打你手背,留下一点淡淡的印子,像某种心照不宣的标记,你报复性的深顶下冰冷的液体从生殖腔喷涌而出,浇得你指腹发皱,你高温的性器只有撑开狭窄的生殖道才能塞进去,烫得他发抖,因为高潮痉挛着媚肉绞紧含着你的手指。
但是令人发狂的快感让他甚至去追逐那股子痛,他舒服得几乎难堪,忘记你们是在悬崖边上交欢,忘记你们只是萍水相逢,逆鳞下娇嫩泛白的软肉被阴茎拍打得彻底湿红,白沫浪潮一般溢出他温柔乡般的体内,忘记一切,忘记荒谬。
你抓住他不受控的尾巴尖,在他迷迷糊糊注视你的时候,放到嘴边轻轻地亲吻,啃咬,缠绵如同一对即使注定分别又在一起的恋人。
他一觉睡到了黄昏,醒来时口腔还弥留着酸痛,你把棉花塞进去止血,让他脸颊鼓鼓的,你好笑一样戳着,他坐在一片被闪烁的金色光辉照得坦荡的石板上,呼吸还没有均匀,只有大片的云彩又一次路过他映不出人影的绿眼,你问他梦见了什么,湿透的背部泛着凉意,他说,梦见了一片芦苇地。
一片宽阔的,可以容下任何事物的芦苇地。
你想去哪里吗?你说着站起来,捡起一块石子砸进了井水,溅出的声音像清脆的琴,他也不回答想或不想,只是说,我不会,因为我会永远爱你。
你懂爱这个字眼吗?你嗤笑道,他没有问你为什么问这种问题,你也没有回头,他学着你捡起一块石子,粗糙的,布满碎光的石砾陷进他尚算稚嫩的掌纹,像是觉得证据不足,他又补充道,我绝不会骗你。你又被逗笑了,他再次幻听,但是响起的是一段悠扬的笛,带着漂泊的凄凉,你摸上他的脸说,不,你会恨我,我终有一天会死的。
死吗?这是你的诗里也没有提到过的词汇,死啊,他怎么会懂,秋天的果实腐烂了落到地上,你叹息这个现象,问他会不会觉得惋惜,他说不会,因为果实只有落到地上,才有可能长成大树。
他生了人类里二十几岁的皮囊,但那年,他仅仅是蛇里的十五岁。
又到了他褪下蛇蜕的季节,清晨你给他洗了澡,仔仔细细把鳞片的每一个缝隙洗干净,晚春的花瓣带着过于浓郁的香气,软糯落在他眼皮,你难得不用去劳作,陪着他当了傍晚,你吻着他温凉的唇,享受着一时的静谧,他也享受你抛却烦恼后难得的温情。
你一边啃咬他软得惊人一咬就印出一圈泛白咬痕的湿红的唇,一边抱怨着春季的潮湿和他的无趣,你用指尖未剪的指甲像解剖划过路辰的小腹,一路描绘到微微起伏的胸部,白皙的皮肤泛着浅淡的红,你扣挖路辰乳尖的力度简直像要剜出他的心脏,他甜腻的媚叫被杂糅进身下的水声,你又开始拿着腔调叫他路辰,外人眼里冰冷可怖的蛇妖既黏人又没有安全感,估计说出去也没人信吧?
白皙的双腿变成属于非人的蛇尾,他无法控制自己在情欲里的沉浮,只是被动地被你手指牵引着释放自己,那教书教出的老茧和做农活做出的新茧交织着,像伤疤叠加在这疯狂的一代人手上,你是个既反抗又颓废的异类,养着自己身边另一个异类,其实也不赖,路辰卷曲着小尾巴尖拍打过茅草编成的凉席,尾部尖锐的鳞片带着不知是谁身上剐蹭下来的血珠,追逐着温度又红着耳尖不敢说,小心翼翼的,最后圈住了你的小拇指。
你任由他这样做,就像一个说不清的默认。
第二日你失踪在岗位,乌鸦停在电线杆的头顶,黑色的羽翼衬着泛紫的云边,他又想起那天初遇时那满天星辰的,晴天的晚上,想起那片没头没脑的芦苇地。
他等到买报纸的邻居哭丧着他的妻子路过这座土屋,燃烧了一半的碎纸屑纷纷扬扬像雪落在无声的人间,等到买豆腐的小车走过了十几里,夜色都慢慢落下,只剩天边一线蔚蓝和榕树顶上那片晴空晚来的黄昏,也等不回来你的身影,你残破的自行车歪歪扭扭地被你的工友送回来,停在路边,他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三个问题,最后自己回答了一句,你大概不会回来了。
又过了几天,也许是十几天,也许是几个月,都没差,他等了很久,纸糊的窗破了几个手指大小的洞,不知道是恶作剧还是什么,他没管,烧了一堆村委会送的炭取暖。
他被人看见了,但没有像你说的那样被杀掉,他也不意外,他一直以来都知道你只是处于寂寞和疯狂在撒谎,换人类的话说这会知道应该恨你了吧?但是他没有,也不是像你说的,他终究不是人,爱恨都不懂,他有感觉,感觉到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吹过,耳膜像被什么更为遥远的事物撞上,他抱着那床本来缝出来就是为了给两个人睡的被褥,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
他慢慢地不知道自己是想听到你走了的消息还是听到你死了的消息,大概对他的生活来说也没差,他没有回归以前作为蛇妖的生活,而是显得有点固执地维持你还在的时候那样的生活,也许是怕你要是那天回来对着幽暗的山洞破口大骂问他你住哪,总之他什么也没变。
人们看不见他泛金的鳞片,那因为金色引起的猎杀从前是他惧怕人类的根源,直到他被你救下,直到你也被他救下,他穿着你留下的书生服,挽起袖子,别人瞧着他青白的脸问他那几年批下来的?他不回答,他们也不怀疑给他安上的身份,只是长吁短叹后,又各自做自己事去了,你依旧音讯全无。
日后他某天醒来,听见有人吹锣打鼓地请跳神,一问才知道是河岸捡来了一具意外淹死的尸体,不祥,他跟着乌压压的人群走,晴天的天空也像倒挂的河水一样清澈不可见鱼,这里的河从来没有过活鱼,他隐约看见前面绑着红绫的大神挥舞着有些滑稽的旗帜,苍白的太阳刺地他眼球生疼,他闭上眼睛心里一瞬间突兀地想起,你们初遇的晴天在夏天,所以才有那样璀璨的星河。
他像被潮水簇拥着挤到前头,垂下眼许久才在日光看得明晰了,这具不祥的浮肿尸体,是你。
他忽地觉得风吹过了他单薄的身体,像那日的悬崖,对面是一片死气沉沉的灰烬。
冷漠的骤雨伴随着初始的春雷而来,昏沉中像有纤细摇曳的浪潮裹挟着早春的雷声炸开,水汽濡湿了他的眼睫,使前方变成一片湿漉漉的晕彩,啊,又是春天,他想起你从前在惊蛰的时候,最喜欢在院子里放一缸水,不过半天水面就会漂浮了无数来到人间也不知道什么目的的朝生暮死的蜉蝣,简直就像他一样,简直就像你一样。
春天里他踩着杨花铺满的小道上,在残忍的柔软上起舞,水面荡出一层又一层涟漪,等到你回来就扑上前把你抱满怀,那时候总是你笑得最开心的时候,于是他记住了一件事,就是人类和蛇一样喜欢温暖的怀抱。
他抹了抹脸上继续流淌的水,分不清是从玻璃一样的眼珠里流出来的还是从天而降的,他只是麻木地继续拖着你已经僵硬的尸体,青白肿胀的皮肤浸着水,被剐蹭掉许多露出被蚂蚁啃咬的紫红内脏,就像大团大团的淤泥,他记起自己是是如何在人们面前,在人群异样嫌恶的眼神里,抢走你的残骸。
他感觉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只是走路时多了一份重量,就像很久以前你背着受伤的他走出山林,泥泞的道路和雷电犹如裂缝一般的一线惨白别无二致,在一个春日的黑夜里,你温柔地腐烂着,他将几天来的所有沉积的食物都呕了出来,身体都变得轻盈。
他继续拖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拖向哪里,拖向家,土屋早就塌了,他是靠三张报纸裹着睡过了严酷的冬,拖向火车站,火车不会带着你回到故乡,城市的人们会审视这肮脏埋进土里的一代人,你父亲去世的信从邮箱寄来后是你暴躁的开端,你没日没夜躺在树根上看着星空,好像星空可以遮住这一切犹如泡影一样破碎的生活。
那拖向河岸呢?河岸,你生命最后待到的地方,河水不会带着你离开,他看到过很多次人们钩在你身上的目光,女性滚进了泥水,长白山的雪水撞上熔岩,撞出万千浪花,农村的沉默寡言是一种不安的暗示,你怀着残破的理想和撞向南墙的愤懑被心怀不轨的人推进河里,可是还能拖向哪呢?
他继续顺着河流向前走,长长的河流变成了长长的小溪,小溪的尽头是海还是无声无息的消失,就像一场无人知晓的死亡,蛰伏的虫开始嘶嘶地鸣叫,花瓣开始像青涩的雪落在枝头又被雨滴打落,他又想起了梦,梦一般的朦胧,梦一般的恍惚,雨是无穷无尽的画布。
在昨日的梦里他梦到了死亡,你一遍又一遍的死亡,每一次他都尝试着和你走,又被拒绝,他就这样站在岸上看着你漂流,每一次的死亡都像一场未知旅途的开始。
而他从未开始,只是看着芦苇低低地弯下腰亲吻大地忽而有些想哭,他学着你那样咀嚼你的名字,咀嚼自己的名字,又一连几日只是咀嚼一个简单的死字,最后却吐出了一个不确定的爱字。
芦苇又哗啦啦地在风里唱起了歌,他抱着你轻声迎合,腐烂的你啊,听得到吗?
我爱你如初。
?其实是知青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