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颂年定定地看着她,意有所指:“六娘年轻,老夫托大提醒一句,玩火终是会烧及自身的。”
“谢大人指教。”祁道凝拱拱手,见他端茶送客便乖觉地告辞离去。
吕颂年冷眼瞧着她的身影消失,往书房写了一封信,唤过吕严:“去给祁成鸣送去,叫他好好管教管教自家女郎。”
“大人觉得是祁家做的?”吕严躬身接了,却不急着走,试探地问道。
“说着手没那么长,却对案件知之甚详,线索断在武威侯府这事可还不是人尽皆知呢。”吕颂年冷笑道。
“大人一向明察秋毫。”
“呵,那祁六娘就没想着瞒我,一字不提,却字字挑衅。祁成鸣胆子真是不小,不管是不是他做的,去封信敲打敲打。莫要坏了大局。”
“是。”
祁道凝出了吕府也不急着回返,而是沿着街市逛得起劲,随侍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
“六娘子,咱们如此行事,真的无妨吗?”
“怎么会无妨?父亲训斥我的信件怕不是已经上路了。”祁道凝答得漫不经心,心思都在商铺卖的玩意上。
“那您为何执意如此呢?”随侍忧心忡忡。
“这局我们布了多年,父亲眼中不过是我布的一处闲棋,觉得京中雨大便想收手,而我却是不甘,干脆送到京兆府手中,亲自点了这爆竹,瞧这火花,多有意思。”
随侍仍是发愁:“若是叫人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祁道凝看中了一个小玩意,朝商贩问了价买下,丢进随侍怀里,悠然道:“所有的人手早便撤出了京城,散得一干二净,怎么追也追不到楚州,你怕什么。”
“大人该是要责罚您了。”随侍愁眉苦脸。
“不过是鞭笞罢了。”祁道凝说着说着竟还笑了起来,“走罢,今夜便离京。哦,对了,给阿姐的礼都备上了吗?小心些,莫要弄坏了。”
京兆府到底也是没寻到踪迹,时日久了,各方压力纷至沓来,子弟们关得久了朝臣们也有不满,京兆府上下焦头烂额。尹默与沉铸议了议,决定先行结案,后续再慢慢追查。
方鉴不解地道:“可主谋尚未查明,如何结案?”
“除了找不到背后之人,其他案犯罪责都是明确的,设赌的便按设赌判,参赌的便按赌资高低判,再关着咱们要吃不消了。”
“可若是陛下责罚?”
“现下这般拖着陛下便不会责罚吗?你写好条陈,本官亲自去向陛下请罪。”
“是,大人。”
方鉴再是不甘,也不得不承认尹默说的是对的,她亲自写了条陈,讲明案情,依着涉案深浅,逐一下了判决,轻的处罚金、判杖责,重的或徒或流,虽没有判死的,但处罚也不算轻。其中有官位或爵位的,方鉴无法处置,便也写明了涉案深浅与判罚建议,恭请圣裁。
卫杞冲尹默又发了一回火,训斥京兆府无能,却也高抬轻落了。最终的处置结果是有官位爵位的统统贬为庶民,判罚则基本依了方鉴的设想,只不过允其家中以金银相赎。
各家都是很伤了一波元气,不敢记恨陛下,便都记到了方鉴头上。
旧党众人也看清了方鉴这脾气,往好了说是嫉恶如仇,往坏了说就是专逮着豪族权贵下手,清流寒门能有几个家人门徒?放任方鉴搅风搅雨,吃亏的还是他们。
“不能再把这祸害放在京兆府了,想法子给她挪个地方。”吕颂年细细回想方鉴在京兆府的近一年,越想越心惊,捻着颌下胡须思索着道。
党羽面有难色:“方临深现下深得陛下信重,几次弹劾,陛下皆留中不发,根本动不了她呀。”
吕颂年斥道:“贬不得,难道不能奖吗?给她升个品级换个衙门就是了!”
“这……这不就便宜了她吗?”
“给她换个清闲的冷衙门,这还要我教吗!”
旧党便借口方鉴在京兆府表现优异,推举她升任从五品鸿胪寺少卿。新党同样不愿叫方鉴伤人又伤己,自然愿意给她换个位置,但却也不想她去清冷衙门,她是把锋利的刀剑,刀锋向外才能所向披靡。两厢拉扯之下,最后叫她顶了从五品兵部员外郎的位置。
方鉴满心还记挂着未查清的案子,心中百般不愿,但也无法,只能交代谢悯再往深处挖一挖。尹默与沉铸皆是松了口气,方鉴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搞出了这许多麻烦,她自己虽叫人起了忌惮之心,但也得了忠直的名声,各方的压力却都是两位主官担着。平心而论,他们也喜欢这样有冲劲的年轻人,但他们皆是中立一方,被连带着搅进风雨的感觉着实不好,因此方鉴调任他们也是真心实意地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