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承天傲冷瞟了她一眼,那张较过往严酷的俊脸没有一丝柔化跡象,不只脸冷、眼神冷,就连说话的嗓音也是冷冷的。
那种冷循着空气窜入她的心坎,教她不住在他的怀中瑟缩了下。
强抑下在体内四处乱窜的寒意所带来的不适感,她暗吸口冰凉的空气,鼓足勇气开口:「你这样子抱着我不是太好。」
她刚把话说完便自行陷入沉思,完全没察觉到那俱高大的六尺男躯在乍听见她话的那一瞬全身紧绷。
她不知道他是有了别人,还是单纯的厌倦了她……
故此,要是因此耽误他的行情,她可是会很内疚的。
也许连他也认同她的话,他几乎在下一刻就把她放回地面去。
高跟鞋方着地的一瞬,汹涌的落寞自脚底升起,涨满她的胸腔,也顺道消除掉她仅存一点期待。
此时,阵阵阴风扑面而来,毫不犹豫地夺走她的体温,她抖着身子任由身上的冰冷导入心脏,任由身心一併冻结。
在她快要被负面情绪所淹没之际,一袭温暖袭上她光裸的肩背,眸光下意往下,一件泛温的黑色西装外套不知何时披在她的身上去,那件外套很长,比她的裙子还要长,几乎可以遮住她的大腿。
「这……」她微讶的抬眼,结果迎上了一双添了些许温度的深黑眼睛。
四目交投了好一会,线条优美的薄唇轻啟,用着有点冷冰冰的语调,溢出关心的言词。
「觉得冷的话就多穿件外套。」说话时,他体贴地拉妥那件披在她身上的西装外套。
没由来的,一股暖意注入心间,烘暖了原已冻结的心脏。
敛下眼睫,她抓着西装外套两边的钮釦位置,感受着属于他的温度贴服在她的两肩,感受着那股不再属于她的温暖流遍四肢百骸。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也应该要开口说些什么,无论是答谢,抑或是什么亦好,怎样说她都应该说些什么回应对方,可唇张开了,声音却卡在喉间,未能如愿道出。
在她正为此发愁,一条长臂隔着西装外套环过她的后背,她方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来着,另一条长臂已托高她的后膝,不久前才踏着实地的双脚再次离开地面。
他重新抱起她,还是用那种公主式抱法。
那温暖的胸怀、那扎实的怀抱教她几乎忘却了他们已分手的事实。
嗅着那令人心安的皂味,她放弃克制自身亟欲压抑的情感和蠢动,瘫软在他的怀中,放纵自己享受他的温柔,贪恋着他身上的体温……
一直一直,直到他们快要到埗。
抬眼,深睇了那有型的下顎一眼,她才轻扯他的领带,轻声唤起他的注意。
「承天傲……」
「怎了?」他虚应。
细细呼吸,将那教她眷恋不已的气味纳入肺叶里,她待紊乱的心绪调整好后,才平淡地开口提醒:「我们已分手了。」
片刻的静默过后,她听见在寒风中显得有点悲凉的男音。
「我知道,你不用提醒我。」
然后,听见彷彿能融化在风中的嗓音。「知道就好了……」
知道就……好了。知道就……
她知道他知道,那句话不是说给他听,而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他们已分手了,她不是不知道。
所以,她不该因为他一时的亲暱举动而心动。
※※※
有很多人和事都意想不到,有很多人和事都脱离他的掌控……自她提出分手以后,他就有这种觉悟了。或许应该这样说,他不曾掌控任何人和事。
从头到尾都是他自以为是,自以为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从没想过她就是那位他打算连同祖宗十八代一同问候的伴娘──
或许他曾经有这样的臆测,可他始终不敢下判断,终究不住再三质疑自己向来敏锐的观察力。也许,他的自信、他的自傲早已被她过于明显的躲避行径磨清光了。
自她提出分手那天起,她封锁了他,不论是即时通、sn、xanga,总之所有她有使用的网络渠道都无一倖免,而她的手电……
「你所打的电话暂时未能接通……」
老是打不通,种种跡象都在无言中透露她在隔离他,拒绝让他有机会走进她的世界、她的生活……
她表现得够明白,不是闹脾气,不是在开他玩笑……这是沉默的拒绝。
这种拒绝比言语还要决绝,比她的背叛还要……能伤人。
他曾想过入侵她的电脑查看那个姦夫是谁,也曾想过去她上课的地方堵人,更曾想过去她的住处逮人──然后不顾一切抱她回家,把她囚禁在他的地方,要她眼里永远只能有他,要她再一次成为他的。
就算她心里有了别人,就算她不愿意也好,他也要让她成为他的──
她是他的。
她是他──她是──
他寧可玉石俱焚,把她彻底撕碎弄坏,也不要将她交给别人──
可是……
万千想法在脑海浮动,驱使他进一步行动,可十指在键盘上滞留许久,才有所动作。
「啪」的一声,他合上了手提电脑,把它丢到床的一角去,捞抱过那隻顏色娘得要命的花茶犬倒卧在床上,任由绝望笼罩全身。
可是……她是他用心疼着的女孩。他不应该这样做,不应该。
绝望的闔上双目,他把脸半埋在柔软的床,放任各式各样不该有的报復想法淹没他的思绪,放任脑中的她把他折磨致死。
从那堆色狼手中救走她之后,由于她就在他怀内,所以他很容易就察觉到她的靠近,也隐约感觉到她对自己的依赖。
她还是喜欢自己的。
顷刻间,全身的血液在奔腾,原先好不容易才压抑下去的那种近乎毁灭式的独佔欲再次浮现,并以惊人的速度掌控他的理智。
可这种不该有的蠢动连同难得復燃的信心再一次被她的话所击溃,被她用那种淡描轻风的口吻说出来的话所击溃。
「我们已分手了。」
她决绝的言词、平淡的嗓音在他耳边反覆播放,再三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我们已分手了。」
他知道……可他却悲哀的发现自个儿的眸光始终胶在那个就算不说话也能精神折磨他的女人身上。
如今她就站在他身旁,她穿着一袭白色抹胸连身裙,及至大腿一半的裙子上有着大小不一的同色印花,腰上的部份由多而密、歪歪斜斜的横皱褶所构成,近着左胸处有着一朵同样是皱褶而成的大花朵作点缀。乌黑的长发盘成蓬乱的发髻,一朵拳头般大的粉色花朵发饰精緻地插在右耳侧。
露肩背的紧身设计、有点凌乱的发髻配上她向来有点淡薄的表情,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着如波斯猫般傲慢慵懒的味儿,举手投足间流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风情。
今天的她很漂亮,也很吸引人。不过,已经与他无关了。
「这是什么相?承天傲,你都不望镜头是什么意思?」硬拉他和她当佈景版拍照的老哥查看了上一张拍的照片后,便跑来兴师问罪。
这么一来,所有人都往他这边看,包括他的大嫂,自然也包括站在他身旁的她。
看着那张经过妆点后显得精緻漂亮的娃娃脸,看着那双开始有意躲避他视线的眼睛,他淡然地感受着胸口挨了记闷拳的感觉……
接着,他听见自己的嗓音,很平淡,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平淡嗓音。
「我不想看见你的脸,麻烦你远离我一点。」
接着,他看到了,看到了她脸上那揉合了震惊及伤痛的表情。
没由来的,他嚐到了復仇的快感。
但下一刻便被内疚感取而代之,不过并不是因为被其他无关痛痒的人围攻,而是因为……她红着眼眶瞅着他看。
恍惚间,胸口挨了另一记闷拳。
「天呀,很过份──」姊妹甲不由得双手掩唇惊叹。
承天璿虽然贵为被告的兄长,可没偏帮亲弟,一把揪过承天傲的衣领出言责备,充分表现出「帮理不帮亲」这种美德,平日常掛在唇上的笑意不见踪影。
「你这傢伙究竟是哪根神经不对劲?给点绅士风度好不好?」
「私人恩怨,不关事的给我闭嘴──」身为原告的承天傲拒绝抗辩,只是拍开了自家老哥的手,冷声开腔,深眸始终紧锁着那张大受打击的娃娃脸。
承天傲看似一番毫无悔意的言论成功得罪在场所有目击证人,成功引来更多方才只敢窃窃私语而不敢当面指责的人大开金口。
洛小漩也有衝动加入责骂行列为好友抱打不平,可那位被责骂那方的脸很黑,身上有股陌名肃杀之气,感觉很可怕,所以她马上打消这个念头,转而安抚受害人,还贴心的运用小手帮受害人搧风乘凉。
「小菱冷静、冷静──不要哭呀──」
「我没哭──」季小菱不加思索地驳回,纵然嗓音故意压低为中低音,但还是难掩其中的沙哑,而那双有点湿润的倔强眸子依然瞪着那张有点朦胧的脸看。
「可你的眼睛很红……」洛小漩囁嚅地道,说时,小手忙不迭卖力搧着风,盼能藉此让泛红的地方消去。
「只是假眼睫扎到眼而已──」季小菱回答得极快,几近不用思考似的,听得洛小漩险些信以为真,可跟记忆比对一下却赫然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
「假……」眼睫?欣欣姐好似没帮小菱贴假眼睫……洛小漩扭头用眼神询问摆出一副「等着看好戏」模样的欧阳欣欣,只见欧阳欣欣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欣欣姐没有贴……那即是说是小菱撒谎嚕?
洛小漩还未来得及惊讶,受害人已傲然仰首迎战,沉着嗓反击过去,纵然嗓音夹有些少不显着的哽咽,但应有的气势绝对没缺少一分。
「真是非常的对不起,我都不知道我的存在碍到承先生你的眼了──我会自动自觉『滚』远一点──」
搁下狠话,季小菱便旋身挤出人群堆,而人群也识相的分成两边,不消一会,出现了摩西分红海的景况,开出了一条道路好让受害人离开。
眼看着那抹娇小无助的身影倔强的背向自己准备离去,承天傲下意伸手拉她,可置在身侧的手方挪高半寸,便紧握成拳返回原位。
途经满面担忧的新娘子时,季小菱把有点沙嘎的嗓音再压低一度,匆匆交代去向,便冒着会扭到的危险踩着细跟高跟鞋快步往女洗手间去。
「不好意思,恬恬,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可没走上几步,便不小心扭到脚了,在她快要摔个狗吃屎之际,一条长臂及时伸出托住了她的肩际,阻止了她的跌势。
瞥见肩前那烫得笔直的西装外套长袖,剎那间,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剎那间,她有想哭的衝动。
可是一切一切都在对方开口说话那刻,毁于一旦、半点不剩。
「你没事吧?」
陶子煦确认季小菱站稳了,便绅士地收回手,并向某两道彷能刺穿自己的狠辣眸光投以一记带点无奈的温文笑容。
同样是黑色的西装袖口……可是嗓音却不是她所想的那个人。
她刚刚在想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简单一句关心,让她察觉到自己的悲哀。
简单一句关心,险些能逼出那快要夺眶而出的热度。
「谢谢。」深知自己再待下去很不妙,季小菱没理会及时扶自己的人是谁,匆匆道谢后,便咬牙忍着自脚踝不断传来的痛感,强逼自己踩着正常的步伐往目的地走去。
目送季小菱已走远,洛小漩才如梦初醒,连忙拉着欧阳欣欣追随在后。「小菱,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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