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婉青冷冷一笑,似是早有预料,素手拈起红釉茶盏,掬一把烂漫霞光。
如意羊脂玉,长柄枝节,顶端灵芝双环,通体洁白,细密无杂色,镶嵌金银烧蓝的花果草虫。本是案头柜中的摆件,南婉青拿来捶腰捶腿,倒是十分称手。
渔歌也知这如意是南婉青用惯的爱物,不敢交予底下人,如今接在手中,怕松又怕紧,仍不忘使唤仆婢,将那老妇扯下的布条塞回口中。
地上二人狼狈不堪,一人衣衫不整,一人蓬头肿面,悄悄换了眼色,虽说淌着泪还是哭,总算松一口气。
“参见皇后娘娘。”昭阳殿众宫人行礼。
凤尾裙裁五色锦缎十二条,薜荔石兰双面绣,下垂金丝流苏细细响。
“免礼。”皇后微微颔首,眉目语调一般无二的端庄温和。
水榭听风,青衣执红盏饮下半口茶,这才慢悠悠起身,道了个手不提、腿不弯的安。
“不必多礼,”南婉青如此敷衍懒散,皇后也只笑道,“这是出了什么差错?”
“娘娘来得及时雨一般,何必还要问。”南婉青又坐了回去,“总不能是娘娘看腻了望仙台的菊花,特意来赏荷罢?”
时已仲秋,一镜芳香凋萎一池枯荷,残败萧索,非是游览佳处。
“大胆!”尖脸樱桃衫,不流于俗的蚕头短眉,艳色迫人。
淑妃白浣薇。
南婉青冷眼看着,好整以暇。
“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掌凤印,治六宫,岂容你……”
皇后瞥去一眼,淑妃蓦地住了口。
此次赏花宴挂了成太后的名号,却并非万寿宫操持,一切事宜仍是皇后主理。成太后不过动动嘴皮子,乐享其成,给昭阳殿下帖子,便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哪里还管南婉青来是不来。
方才六宫嫔妃到了七七八八,成太后拿捏身份,偏要等人来齐才肯入宴,皇后也不好催促。不想门外连滚带爬跑进一个小丫头,说是游廊边的水榭,两个洒扫婆子冲撞了宸妃鸾驾,眼下拧着人喊打喊杀的,只怕保不住性命。
皇后不愿闹出大动静,倘若成太后知晓,势必咬紧了不肯松口,而宇文序偏心惯了,才纵出那人无法无天的性子,到头来又是母子二人争长短,总是伤和气。
于是唤了那小丫头带路,告诫座中嫔妃莫要多言,只命六尚女官一同前往。一行人步至台阁正门,后头环佩玎珰,乌泱泱追上五六十人,四妃九嫔竟随来大半。
淑妃白氏领头,深深行了一礼,道宸妃素来目中无人,盛怒之下不知会做出什么事,众姐妹心系皇后,愿从鞍前马后,一来可壮声势,二来若是宸妃言行僭越,还可做个人证。
皇后寻不出回绝之言,也不忍众人一番好意白白折腾,叹一口气便是允了。
“仆婢冲撞主子车驾,自然该罚。”皇后温声道,“只是今日太后设宴,后宫同享恩泽,总不好哭天抢地的。依本宫看,罚几月月例,罚去掖庭,或是宸妃实在厌恶此二人嘴脸,逐出宫去也无不可。”
众嫔妃缓缓低了头,不敢多言。
太液池枯荷动摇,吱吱作响,好似残魂自吟的挽歌,唱得人心慌。
曲肘搭上圈椅细木栏,卸下半身力气,南婉青换了更为惬意的坐相,姿媚横生:“未有什么人冲撞昭阳殿车驾,只是她二人学了好本事,我让她们演一演看。”
皇后略一愣神,问道:“什么好本事?”
“她俩在路旁嘀嘀咕咕,嫌我不会下蛋……”
在场之人齐齐吊起一口气,皇后向来和蔼的神色也僵了半晌。
“这是实话,”南婉青笑道,“我估摸着她们有胆子嫌,必是会的。便叫她们做来与我看看,也好开开眼界。”
头一歪,惊鹄髻珠玉清响,玉手虚握,倚上右半额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