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敏辉热泪盈眶,微笑着,猫头鹰轻抚着他的脸颊,深情的看着他。
「我会一直爱你…直到永远…」猫头鹰亲吻着他。
5
倒在地上的猫头鹰感觉到头痛欲裂,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他慢慢张开双眼,看着悬掛在空中的月亮,他坐起身,后脑杓的血凝固了,血块和头发交杂在一起。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手撑在墙壁上,他的头虽然昏眩,但有比较清醒。
「敏辉…你还是离开我了…为什么…」他哽咽的说。
彷彿昨日的过往记忆歷歷在目,潜伏在深处的旧伤口又开始发疼,纠结的心摆脱不了如刀割般的伤痛,他终究忘不了敏辉,对他又爱又恨,耳边依稀听到敏辉说的那些话,他为了他在海边买了一栋房子,一栋面海的房子。
敏辉说他会爱他,却离开了他,猫头鹰用沾血的手指在墙上画出一大一小交叠在一起的爱心,他握拳的手用力的敲击在墙壁上,头靠在墙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会…一直爱你…直到永远…」他说。
失魂落魄的他走回屋内,步上二楼,从左侧的储藏室里翻出一个烤肉架,还有一包木炭,他走进房间将房门和窗户关上,从衣橱拿出衣物塞在门缝,他用喷灯将木炭烧的火红,灼热的木炭发出啪啪声。
他将床边桌上放有他和敏辉合照的相框拿在胸前,安稳的躺在床上,房内的温度慢慢升高,空气越来越稀薄,木炭中的火光忽明忽暗,小旋和家宝站在床边看着猫头鹰,不发一语。
6
抵达医院的萧谭开上急诊室外的车道,他衝下车便直奔医院大厅。
「快!这孩子快死了!快点救他!」大厅回盪着他激动的声音。
医护人员紧张的推着病床,跟随萧谭的脚步,他们将毫无血色的俊纬抱到病床上,俊纬尚有一丝气息,医生用手电筒照着他的双眼。
「快!快推进去!」医生说。
萧谭看着他们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而护士小姐拿消毒棉花擦拭着他脸上的泥巴,然后再用沾有碘酒的棉花棒轻轻擦在伤口处。虽然他的鼻血已经止住,但鼻子却肿得有两倍大,呼吸时鼻樑还会发隐隐作痛
「你先吃个消炎药和止痛药,我等一下拿冰块给你冰敷」护士说。
「谢谢你。」
萧谭的手机抖动着,他从口袋拿出手机,来电显示「陈警官」。
「喂!萧谭!你在哪?」
「我在医院,我刚救了一个小孩,正在急救中。你们到了吗?」
「有!我们透过定位系统搜寻到你设定的位置,而那个疯子居然烧炭自杀!」
「什么?!他死了吗?」
「还没,我们闯进去的时候发现他还有意识,但不是很清楚。而且…」
「而且?」
「我们还在后院找到尸体。」
「我知道,那个是家宝的尸体。」
「还有另一个!」
「另一个?!」
「对!他被埋在玫瑰花丛下面,也是年轻人,脖子有勒痕,应该是被掐死的。」
「妈的!这人真的是疯子!」
「我早就说他是疯子呀!现在呢?我们先把他带回警局吗?」
「对呀!不然呢?」
「喔…那尸体呢?」
「先运回野薑市。我等一下会打给家宝的母亲。」
「好!」
掛断后,萧谭并没有马上打给燕芬,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股悲悯油然而生。他替家宝感到难过,一个才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居然就这样死了,他只不过是一个单纯的小孩,偶而跟家人耍耍任性,却被有心人拐走,一去不回。妈的,真操他妈的疯子!
他走进便利商店买了一包香烟,步出医院大厅,看到救护车从眼前呼啸而过。路旁的板凳坐了一名男子,板着的脸毫无生气,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萧谭经过他身边时,隐约听到他说「老天爷,拜託你不要带走我母亲,拜託你。」
萧谭走进公园,随风摇曳的榕树发出沙沙声,草地散发着清新的味道,扑鼻而来的花香让人丝丝入扣。他依旧有个重要的事需要去完成,他将香烟点燃,奋力的吸上一口,拿出手机,他的手颤抖着,心脏噗通噗通的快速跳动,他按下燕芬的电话,这时候是凌晨三点五分,等待声只响起两次,便马上被接通。
「萧谭!你找到我儿子了吗?」
「嗯…我找到你儿子…」
「太好了!他在哪?」
「你儿子他…」
7
二o一一年四月一号下午两点十五分,梅花医院外的樱花盛开,微风徐徐吹来,花瓣飘落在绿意盎然的草原上。小凯身穿白色衬衫及卡其色的休间裤,衣领处绑了一个暗红色的蝴蝶结,右胸上的口袋写着美丽坊麵包店的字样,行走在花园走道上的他手持一个白色便当盒,他将粉红色的樱花花瓣捧在手心上,面带微笑步上医院的台阶,朝大厅走去。
俊纬坐在病床上,翻阅n’suno杂志,小腿被绷带包扎着,悬掛在天花板上的电视机正播着现在最火红的偶像剧,半敞开的窗户飘进新鲜的花香味。小凯从门口探头进来,笑着说。
「俊纬!吃点心囉!」小凯拿着便当盒走了进来。
「你不是在上班吗?」他将杂志閤上,随意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哈哈!因为我现在是你的专职保母,我们老闆听到你的遭遇,整个就是难以置信,他比我还担心,这点心是他叫我一定要拿过来给你吃的!」小凯坐在床缘,看着俊纬那隻如游乐园人偶般的大脚。「你的伤口有比较好了吧?前几天不是还在发炎?」
「嗯!有比较好了!护士刚有来换过药!」
「这是刚烤好的派,还热呼呼的耶!吃吃看吧!」小凯打开便当盒,酥皮南瓜派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垂涎三尺。
小凯拿出一片酥皮南瓜派,下方垫了一张卫生纸,递给躺在床上的俊纬,俊纬将派放在自己的鼻子前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哇~真香!」,然后一口咬下热腾腾的南瓜派。
「超好吃!」俊纬吃惊的说。
「哈哈!瞧你开心的样子,这南瓜派是我们四月的新品,你是第一个品嚐到的客人喔!」
「真的吗!那我真的是太幸运了!怪不得有句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单单吃个派,就让我感觉到,活着真好。」他说。
小凯突然收起了笑容,眼眶泛着泪水。
「俊纬…你知道吗?这几天我不断的在想…我差一点就失去你这个朋友了!」
「唉唷!你干嘛哭呀!我现在不就好好的坐在你前面,只是暂时要用拐杖走路而已,但也没差到哪里去呀!」
两人看着斜放在床尾处的咖啡色拐杖,笑了起来,小凯揉揉眼睛说,「我知道你没事!只是…早知道那时候就该坚持不让你去找他,这样你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是吗?」
「喂!这又不是你的错。」俊纬说,「很多人都会在网路上认识朋友,又不是只有我,可能我只是在对的时间,遇到不对的人呀!至少,我现在真的没事了!」
「那你以后还敢在网路上玩交友吗?」小凯说。
「不可能!拜託!这次的经验真的是吓死我了!我不会再笨一次了,现在的我能够拥有你这样的好朋友,就够了!」
俊纬和小凯两人对看,噗兹一声便呵呵大笑,病房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伤痛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8
装有家宝尸体的棺材正缓缓放入墓穴里,家属围在旁边观看,牧师拿着一本圣经,口中不断唸着祷告文。燕芬身穿黑色的洋装,胸前掛着一个银製的十字架,一头黑发整齐的梳向后脑勺,用一个镶有鑽石的发夹固定住,及膝的蕾丝裙摆随风摆动着。她低头啜泣,手中拿着一条白色的丝巾。
回想起那天,燕芬在殯仪馆看着家宝冰冷的尸体躺在冰柜里,那时的她近乎崩溃,脸部痛苦的扭曲在一起,斗大的泪珠不断从眼眶渗出。「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家宝…我的宝贝…」。她瘫坐在地上,像极了一个任性的孩子,她不断拉扯她老公的衣服,甚至用拳头打在他身上,而泣不成声的老公也只能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希望能够安抚彼此震盪的心。
原本站在一旁表现冷静的阿强,突然快步走出大体室,站在走廊,点烟的手颤抖着,烟却掉到地上,弯下腰的他并没有把烟捡起来,而是直接跪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发出低沉的哭泣声。
打从家宝出生的那天起,他就一直照顾他到现在,他几乎把家宝当做他自己的小孩,虽然家宝偶而任性,耍耍脾气,但他依旧爱他,只是他难以置信,未来的日子里,这个家将永远再也没有办法听到家宝的声音了。
丧礼结束后,亲友们互相道别,带着鬱闷的心情离开,燕芬轻抚着灰色的墓碑,上面刻着「永远的宝贝黄家宝1991-2011」。情绪缓和的燕芬看到萧谭的黑色休旅车停在墓园外的街道上。她朝他走了过去。
「萧谭!」她说,脚下的黑色高跟鞋在石子地上发出喀喀声。
原本靠在车门上背对着燕芬的萧谭,转过身面对她,他的眼眶泛泪,之前红肿的鼻梁现在已经转为蓝紫色的瘀青,口中吐出白色的烟雾。
「你…你还好吧…」
「说实话,不好,非常的不好…」她严肃的说。「但…我还是要谢谢你,帮我找回我的家宝。」
「不用那么客气,因为我答应过你,我会帮你把家宝找回来,只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子的情况。对不起…」
「你不用对不起!该对不起的人是我!原本我答应你…我会改变自己去了解家宝需要的是甚么?但…我想…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萧谭以为燕芬会再次崩溃的痛哭,但她只是闭上眼,然后再次张开眼睛,虽然她面容憔悴,不过却比之前还要更加坚强,似乎,她已经能够真正接受家宝往生的事实了。
「那个犯人呢?情况如何!」燕芬说。
「烧炭自杀的他被我同事救起,昏迷了三天才醒来,但他却失去记忆,连话都不会说,像是个婴儿,」萧谭抽了一口烟接着说,「我们只好把他送到精神疗养院,住院观察。我等一下还要去另一个家属那边,因为你儿子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燕芬沉默了许久,愤怒的说「为什么人可以那么可怕,居然会杀害无辜的小孩…我真的不懂…」
「我也不懂,毕竟我们都不是当事人,所以我们也没办法帮对方下定论。唉~人生无常,有许多事情是我们无法料想得到的,而事情发生时,我们也只能摸摸鼻子,选择用更好的方式去让自己走出那些无情的伤痛呀!」萧谭说。
「嗯…我会尽力去学习过着没有家宝的每一天…只能假装一切都没有改变过…」她无奈的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萧谭,你还有重要的任务要去完成呢!真替那名年轻人的家人感到惋惜…」
「我懂…燕芬,你要记得,只要你还爱着家宝,她将会永远活在你那充满母爱的世界里。」
「嗯…真的很谢谢你」燕芬衷心的微笑着。
9
梅花市区里的「美泰森精神诊所」今天依旧有新的精神病患入住,一台白色的厢型车,车身写着「美泰森精神诊所专用车」。三名病患跟着医护人员从车内走了下来,六名医护人员分成左右两排走在三名病患身边,像是政客的随扈。
白色的走廊瀰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地板上的白色磁砖洁白无暇,一名中年妇女推着摆满清洁用具的车子从前方走过,大厅的左边是服务台,几名护士低头盯着电脑萤幕,熟练的敲打着键盘。右边有许多桌椅,零星的精神病患分散坐在椅子上,有些在发呆,有些在画画,有的则是盯着电视里教烹飪的节目傻笑。
猫头鹰走在最后面,当前面的两名病患皆被带往各自的房间后,他身边只剩下一名医护人员,他们停在一个铁製的房门前,方格状的铁网固定在窗口上。
「这是你的房间,进去吧!」医护人员说,并将铁门打开,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猫头鹰走进窄小的房间,白色的单人床,漏水的洗手台滴答滴答作响,有个镶着镜子的长方形置物柜掛在墙上,马桶则安装在房内的左侧角落。天花板的日光灯发出兹兹的声音,他失魂落魄的坐在床上,弓起身子靠着墙壁。静悄悄的房内可以听到有人在走廊行走的声音、谈笑声。他毫无思绪的看着磁砖地,脑袋一片空白,他顺着床缘看向床头,小旋和家宝站在阴暗的角落与他对看。
「哥…你很喜欢体验濒临死亡的那种感觉…对吧!」家宝笑着说,「现在…换我们来享受一下吧…放心…不会痛…虽然一开始会有点不舒服…」
家宝和小旋对看。
「接着你就会体会到那种极致的滋味了!哥…我真的好喜欢你喔…」
10
晚上十一点半,大夜班的医护人员来查房,当他透过小窗子往里看,却被里面的景象吓得惊慌失措。「天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柜檯的值班人员听到他的大叫声,便纷纷跑过来。
铁门打开后,原本是乾净整齐的白色床单,现在却被骯脏的泥巴弄的乱七八糟,上面甚至还有掌印,身体扭曲躺在床尾的猫头鹰,翻着白眼却露出诡异的微笑,让人过目难忘。房内飘着尸体的恶臭,但诡异的是,他的躯体还有些许的馀温,根本还没有腐烂。
但他的死亡证明书上只会写着「猝死」两字。
当天值班的医护人员,没有人敢说,他是在密闭的房间被人活活掐死,因为他的脖子上不只有泥巴、还有逐渐发紫的掐痕。
而死掉的他,似乎说着「喜欢就好…」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