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北莚走进icu病房时,叶冰和叶北熙正从医生办公室出来。
“那我们这就去拔管子了。”医生说。
叶北熙平静点头,谢谢。
叶北莚一把拉住她的手,姐,你在说什么。
她跟在他们后面跑,看见护士和医生正围着梅笑舒病床,一一去除她身上的插管。
妈妈头上还围着白色纱网。
叶北莚瞬间懂了,她隔着玻璃声嘶力竭地吼,不要!!妈——妈!
叶冰和叶北熙一人抓住她一隻胳膊,试图製止她。叶北莚挣脱着往里闯,不要,医生,我们不能放弃治疗。
女医生关上门走出来,责怪地看着叶北熙,“大吵大闹影响其他患者休息,请你们出去等候。”
她瞥了叶北莚一眼,“患者家属?”
叶北莚拽下缠在小臂上的手掌,上前央求地看医生,“我绝不放弃我妈。”
“患者本就有严重的自身免疫性风湿病,这次脑干出血后虽然及时手术保住了命,但后续是否能清醒还是未知数。加之合并肺内感染,我们已经尽力了。”
医生向叶北莚身后的人点头,“你姐和你爸已经签字。”
叶北熙把陷入绝望和无序状态的妹妹拉出来icu。
北方的深秋寒意渐浓,走廊上冷冷清清。
叶北莚垂首站在姐姐面前,扭头不去看她。
“你知道现在对妈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叶北熙站在离叶北莚五六步远的地方,侧额睨她,“让她有尊严,舒服地走完最后一程。我也是妈的女儿,我不想再让妈受苦了。”
叶北熙突然哽咽,蹭了下眼角,抬眼望向窗外。
云层深厚,层迭交错,汹涌压来。太阳艰难地露出一丁点惨淡的白光。
“如果妈还能说话,她一定也不想像现在这样,靠一堆机器维持生命。”
收回目光,她说,“莚莚,该尽的孝道,我们都做了。即使走到这一步,也问心无愧。”
“是钱么?”叶北莚吸吸鼻子,艰涩地抬头,看向姐姐。
“我手里有一笔钱,可以让妈维持在”
“啪!”
倏地一巴掌落在叶北莚脸上。她偏过头捂上脸颊,难以置信回望姐姐。
叶北熙手还没缩回来,她喝道,“叶北莚,钱不是万能的。比起用钱延长妈妈毫无质量的生命,你是给自己买个心安理得吧?”
叶北莚呆呆站着,关闭周身所有感觉。听觉,触觉,嗅觉,她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叶北熙嘴唇翕张,怒目看她,她并不想听她在说什么。
钱不是万能的……
她刚用这句话暗讽景楠卿,曾几何时,她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身边的高墙越起越厚,她被抛在荒芜人眼的角落。不止与景楠卿,与家人,她也亲手筑起了隔阂。她想试着去表达,去爱,却只收获伤害。
她没办法去判断对错,只能被生活推着,背负一个又一个本不该背负的债。
到了后半夜,梅笑舒的喘息逐渐变成了潮式呼吸。
呼气越来越长,而吸气变得清浅,偶尔还有长时间间断。
叶冰带着白事师傅进来了。小城市,办事都是熟人。一条龙师傅也是老邻居,人称钟师傅。
小时候叶北莚还开玩笑问,你真的姓钟么?是不是要给人家送终,所以编了个假名字。
钟师傅拉上病床四周的帘子,看安静躺在那里双眼紧闭的人,回头跟叶北熙说,老大,打盆热水来,给你妈擦擦身子。又蹲下从床底下把早准备好的寿衣拿出来,对叶北莚道,老二,给你妈换衣服。
叶北莚抬起梅笑舒已经变形的手,握在掌心,感受还温热的体温。
眼泪扑簌着滚下来。
钟师傅赶紧製止,老二,不能哭,啊,听话。眼泪落在你妈身上,你妈走得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