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他拍拍竇初开的肩头,頷首微笑,慢慢地走出了麾帐。
目送凌将军离去,竇初开才缓缓转身面对盛怒中的佳人。
「你的伤势尚未痊癒,怎么下榻了?」说着,他的黑眸也露出了关爱之情。
苏晴冷哼。「你还会关心我?」
「身为医官……」
苏晴愤而打断他。
「你闭嘴,我听腻了那所谓的医官理当关心病人的说词,要是想在我面前高唱官阶,那就请你出去,本副将不要你在这边假惺惺。」
竇初开眉皱,视线落在她的臂膀上。
适才她愤而挥臂,动作过大,拉扯了伤口,那里,已缓缓泌出鲜血。
他拉住那双舞动的臂膀。
「不想我留在这里碍眼,最起码,你该把自己照料好,而不是莽撞的叫下属看笑话,是不?」嗓音因忧心而沉了沉。
适才走出西盟主的军帐,便听闻苏副将打算负伤操兵一事,他的心就感到莫名的不安,就怕她太过衝动,让伤口再次撕裂。
现见那些白色的布绸微微透出了血丝,便知她对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在乎,这让他没来由的感到不快。
但他脾性向来淡然,就算是不悦也只瞬间。
见她冷瞪着双眸子,他轻声一叹。
「下次,别再这么衝动了,这伤若不好好养着,你的体力便不能尽速恢復,那么所有人就得跟着耗在西蒙,无法回京城了。」
「你会急着回京吗?」她口气极酸地道:「我以为你要入赘西蒙,好让你的官阶一跃十级,直往王室逼近,那么身价就更是无人可匹敌了……喔,不对,也许盟主这位子你还看不上眼,我想你的目标定是后宫那些个公主们,否则你也不会捨弃我,私自下山去当御医。」
她话说的极酸,像个妒妇,听得竇初开眉心蹙拢。
「为何说这种话?苏晴,我们自小认识,初开是什么人,你还不明白么?」
他知苏晴脾气向来不好,但仅只于使使小性子,无伤大雅,还不至于语出苛薄。
而今,打从见面开始,她所说的每句话无不夹枪带棒。
是因为他的私自离去,才会造就如此偏激的性子吗?
「明白什么?人心会变。当初,你待在我身边乖巧又听话,谁能料到,才一转眼,你就私自下山,还贪恋官位不要主子了。」这些帐,她都还没跟他算清呢,他还敢提以前。
竇初开神色黯了黯。
「苏晴,我的离开为何让你如此气愤?在『苏武门』你不快乐吗?」
他的语气骤沉,让怒气勃发的苏晴微微怔然,但见他微闇的神情,她的气势不自觉地消了些许。
「我最熟悉的人都离开了,你说,我还能高兴吗?你们一个个都遗弃了我,不要我了。」
十岁以前,吟姐姐、炼哥哥还有大鬍子爷爷、竇嬤嬤以及好多好多的兄弟姐妹,大伙儿齐聚一堂,欢乐笑闹,结伴嬉戏,就连用膳时也很是热闹,大家抢着同一道菜,那样的画面,在随着一个又一个人的离去,渐渐模糊了。
吟姐姐去找炼哥哥,而心性随风的大爷爷又终日不在『苏武门』,就连紧黏在身边的竇初开也突然不见了。
最后,只剩孤寂的她,就算『苏武门』里还有其他熟识的人,但竇初开的离去,却让自己的心顿时空了,再也恢復不了完整。
她只觉得自己彻底被遗弃了,被大伙儿丢到一旁,就像繈褓时,爹娘把她丢在官道上一样。
根本没人明白,其实在她强势的外表下,有颗寂寞且恐惧的心,她渴望被重视、被依赖,更希望有人不厌其烦地听着她说话,分享她的喜怒哀乐。
她以为初开懂她,她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哪里知道……原来他跟其他人一样,都急着撇开自己。
「以前,常听人说,大富人家里的千金小姐身边都有个丫环守着,除非小姐趋赶,否则便要一辈子追随小姐,不得任意离去。
所以我天真的以为,只要把你当丫环使唤,管你是男是女,再也逃不开我的掌心,只能一辈子陪我说话、解闷,那日子也就不孤单了,但是我忘了自己并非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想将你绑在身边,圈禁自由,根本是天真可笑又愚蠢。」
竇初开听着她的自嘲,看着她的落漠,突觉心口沉重,彷佛一块铅石,沉甸甸的压在胸口,一时之间难以透气。
他不禁深吸口气,伸手轻握住她颓然的肩头。
「没有人会遗弃你,苏师父不会,吟姐姐不会,就连我……也不会。」
她抬起头,凝入那犹如和煦温阳的眸光,那温暖的微笑亲近怜爱,彷佛在告诉她,就算其他人都走了,他也不会离开她。
是吗?
他不会再不告而别,独留她一人吗?
「我该相信你吗?」她问,语气充满狐疑。
竇初开微笑。「当然,你、吟姐姐和苏师父都是初开一辈子的亲人,这份亲情是永远也割捨不了的,是不?」
闻言,她眸子骤然黯下。
「亲人?」这两个字让她的心沉入了谷底。
「是亲人。」他的眸光很是坚定。
是亲人就可以彼此照应、关护,没人会说嫌话,更不会言论是非,这么做对她应是最好的方式。
然而,他却没看到苏晴骤变的神色。
「亲人又如何?亲人也会分开不是吗?」她缓抬起头,雪亮的眸子直直看进他的眸底,慢慢地道:「唯有夫妻才能一辈子圈在一起,并且,不离、不弃。」
闻言,竇初开脑中轰然巨响,神色闪过一丝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