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宁萦咧咧嘴,老鹰拎小鸡一般的,一手一个,大步迈出家门口的水泥地。不远处便是土砖搭起的猪窝,隔壁是臭烘烘的粪坑,几块砖头垒砌,三面包围,顶上盖了层茅草。她把两个捣蛋鬼搂在怀里,悬在半空,他们晃悠悠的脚下,便是黑黢黢滚着泡泡夹杂着蝇蛆黄水的大粪池。
她在两人的脸蛋上各啄了一口,笑得很温和,声音也柔美,“你们知道隔壁村有个人喝醉酒掉进粪坑淹死了的事情吧?”
宁奚脚筋抽搐,紧张地点点头,他前两天还跟着二爷爷去那家吃了酒席。
“姐姐,我再也不敢了!”他年轻稚嫩,不知道世界上会有这么恶毒的女人。
他素小有些洁癖,把鞭炮扔进柴堆、鸡窝、猪圈、宁萦的帽子里,可从来没打过粪坑烂沟的主意。
宁禹被吓哭了,呜呜嘤嘤叫起来,“宁萦,你快放我下来!”
脾气一上来,就直呼他老姐大名。
抱着俩重小孩,气息有些不稳,恶臭亦侵袭呼吸道,宁萦皱了皱眉,停住了对把两个弟弟丢进大粪池会引起什么后果的思考。转过身,掷铅饼似的,一前一后把两个小屁孩扔进菜园,利落地锁上篱笆围栏,“下次再敢惹我,绝对给你们俩扔粪坑里。”
她揉了揉酸涩的手臂,大摇大摆地回到家里,趴在桌上继续写作业,戴上耳机,听着当时正流行的歌。
“真是个母夜叉。”
“真是个欧巴桑。”
“奶奶,快来救我们呐!”
菜地刚刚浇过新粪,臭味熏天,伴着泥土青草香气,混杂臭气无孔不入,宁奚和宁禹捂着鼻子,用力鼓捣着篱笆上的木栓,怎么也翻不过这座仅仅到宁萦腰间高度的围墙。
宁奶奶挎着一竹篮的野菜笑眯眯经过,把两个小家伙放出来,“你们不要打扰姐姐学习,她马上小升初,课业很多。”一人塞一个又大又圆的桃,“喏,洗一下再吃。”
宁奚吊在桃树上,手心攥着桃核,托腮沉思,“下次我们想点什么好主意继续对付那个母老虎呢?”
“不要,我害怕,她真的会把我们扔进粪坑里头的。”宁禹坐在门槛上,连连摇头,低头轻嗅身上的臭味,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眉眼一弯,小脸皱得像一张猕猴桃,“宁奚,我们去河里洗澡吧~”
二十年后,再回到这片土地,已是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奶奶的老房子被夷为平地,半个村子外包出去,变成了土特产养殖基地,灰白的塑料大棚一望无际,蔓延到深绿的山谷里。河岸改道,儿时嬉戏抓鱼的溪流被抽干,世世代代先祖的墓碑,安安静静地伏在宁屋山上。
谁还能找得到当年那片菜园边上篱墙围过的痕迹呢?
宁奚沿着小路下山,手里一根折杨柳枝,抽打着两侧及腰的杂草,突然开口问身后的人,“你这边,有她的消息吗?”
宁禹顿了顿,险些一个趔趄摔下山坡,扶住竹杖,“没有。”
前面的人忽而一哂,那张脸有着似桃花般的滥滥风情,天生的一副俊秀仙气面孔,“奶奶的葬礼,她都不回来看一眼,我还以为她对老太婆的感情有多深。”
“姐姐应该,永远不会回来了。”宁禹亦是长身玉立,眉目英挺,皮肤是健康的麦色,头发乌黑。
他们宁家,这一堂出了好几个美人,把村花村草,全个揽净。
宁奚更是绝色。
也许美貌,总要惹出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