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住的地方离景区几十公里,宁萦研究生刚刚毕业不久,加上实习,也才工作半年,并没有买车。宁奚尚未成年,无驾照,只好花几百块请专车接送。
宁萦制止了他,“奶奶常说,起家犹如针挑土,败家犹如浪淘沙,你——跟我坐地铁去。”
“坐地铁?”宁奚盯着手机地图,“知道我们要换乘多少次吗?”
先三号线转二号线再四号线再欢乐谷专线,加上候车,至少要花三四个小时。
“反正这会儿出发,夜里十一点到,我们可以直接去酒店休息,明天早上再去玩嘛。”宁萦夹起刘海,已经开始收拾衣物。
“今晚就去?”她的性子是一点儿都没变。
“不然你今晚睡哪里,楼下你又不肯将就一晚。”
“你要是跟我一起的话,将就一晚也不是不可以。”
“我傻呀,我自己有房子,为什么要睡外面,怪不安全的。”
“我住就没事?”宁奚气结。
“好啦,你要是闲的,就去厨房烧一壶热水,装好路上喝。”
“我是客,你不给我泡茶就算了,还要我给你烧水?”
“咱们小的时候奶奶家里来客人,你不是最喜欢给人敬茶了?”宁萦反问。
“那还不是因为你躲在楼上不肯下来,伯伯说要拿鞭子抽你,我才主动站出来帮你倒茶的。”
他还被长辈们嘲笑,说什么小奚虽然呀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是泡起铁观音来倒是一把好手。
“真的吗,你几时有这样好?”
宁萦虽比宁奚大几岁,性子里稚气未脱,她在阳台晾衣架与衣柜间穿梭,喉咙里哼着轻快小调,“虽然欢乐谷我已经去过了,但是附近连着的风景区还没进去过,最最最重要的是,我还没有住过七星级酒店。”
“所以你要好好谢谢我呀,姐姐。”他亦笑,目光跟随她游移。
但宁萦的这种精气神并没有持续太久。
上班本就令人疲惫,经过几个小时的站乘地铁,挤挤攘攘,宁萦很快精力殆尽。
在最后一班车里,地铁上的人终于空了大半,宁萦坐在宁奚身侧,打着呵欠,撑着双眼看书。
“工作了还要学习?”
“生命不止,焦虑不息。”
“这么努力想干嘛?”
“给奶奶买一个大房子。”
“我呢?我住哪?”
……
宁奚心不在焉地刷着游戏直播,手臂上忽而一沉,他呼吸一窒,缓缓侧过头,她双眸紧闭,歪着脑袋倒在了他身上。
他换了个姿势,将整个肩膀挪给她,伸出手,扶稳她的额头,让她靠得更稳当一些。
对面是一排空落落的绿色座位,列车穿过漆黑的地下隧道时,车壁上的透明玻璃映出两人的面容。
他可以仔仔细细地描摹她的睡颜,白皙如茉莉花般的面颊,嫣红的唇瓣,以及眼周几处不起眼的微微青黑。
宁奚举起相机,静静按下了快门。
“对不起啊姐姐,你这么累,还要你出来陪我玩。”
在车内零零散散的目光注视下,他将眸光自她脸上移开。
低下头,望着掌心的长痕,白色的新肉生出来,与掌心原生的蜜粉色格格不入,故而十分狰狞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