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你怎么了?”
秦杏吃了一惊,情事上一贯迟钝的她没有读出成不衍眼中妒忌,却也察觉出不对。她微微倾身向前,手搭上他的肩膀,语气很是关切:
“你不太舒服吗?还是有什么难缠的事?要我找安吉说说吗?”
他垂下眼帘一瞬,再抬眼看她时又是往常笑吟吟的模样,深灰色的竖瞳虽多少有些非人感,但这时倒透出些温和。
“没什么。杏你多想了。我只是有点紧张。”
“哦。”她下意识地用指腹摩挲着成不衍的肩膀,习惯性地安抚他,“如果有什么事,你只管跟我说。总不能一直都只是你来帮衬我。”
“你也不用太把这份工作放在心上,现在家里的开销已经有人承担了。辞职对我们都没有影响,请假更无所谓。”
“成,你用不着紧张。”
成不衍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秦杏是把自己说的“紧张”理解为担心请假扣工资,他一时间很有点哭笑不得。
“我不是担心工资。我是怕你不喜欢兹利珀星,它太贫瘠了,你可能会很失望。”
“怎么会失望?”
秦杏笑着摇了摇头。
“现在除了普威狄星,我觉得所有的星球都挺有意思。”
她接着低声跟成不衍抱怨:“老林被达莎扣在那儿收了好久刺玫马铃薯了!他想把我哄过去一起受罪,还好我机灵,及时把他屏蔽了!”
“你也不怕林出来找你算账?”成不衍搭在秦杏系带上的手挪到了她腰上。他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倾身向前,把秦杏罩得严严实实的。她恍若未觉,仍在志得意满地讲着话:
“他找我算账?老林现在可不敢惹我,我刚刚逮到了他走私卷烟的路子,他最近正提心吊胆着呢。”
秦杏还要再讲近来“打压”老林的“丰功伟绩”,忽见有人给她拨来了视讯,她瞧了眼光脑,立即大惊失色,急急去推成不衍,慌慌张张地催促:
“快!咱们快走!”
她没有拒绝视讯请求,光脑指示灯亮个不停。
“他醒了!咱们再不走,又不知道他要闹出个什么!”
成不衍面色略微一变,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坐到驾驶座上利落地启动了飞行器。一脱离大气层,成不衍就把飞行器调成了自动驾驶模式。
光脑的指示灯一反常态地戛然而止,秦杏如释重负地叹出一口气。
“应该是托利亚把他劝住了,不然他可不会善罢甘休。”
“杏在家吃过饭了吗?”他摸着她的膝盖,体贴地询问。
“没有。我们不是要出去吃吗?”
“是,杏想去哪儿吃?要不要试试兹利珀的餐馆?”
秦杏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补充着要求道:“我们找家小餐馆吧。那些大地方总是搞得太花哨,价格贵得吓人,味道却谈不上特别好。”
成不衍笑道:
“刚才你还劝我不要计较钱,这会儿自己又想着节省了。”
“你也知道,现在开销都是他来出。”她面上浮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红色,“成,你是没有见到,他偶尔查帐的那个模样——”
“而且要是我不花他的钱,他甚至闹得更厉害。”
他搭在她膝盖上的手慢慢向上,将将触到她腿根时被她一把按住。
“成,别闹。”
他收回手,对她微微一笑,在她脸颊上印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我们去吃面吧?好不好?”
离开兹利珀星的这些年,像拂晓之际凝在草叶上的一颗晨露。当太阳慢悠悠地探出头后,它似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草叶仍是那片草叶,兹利珀仍是那个兹利珀,改变微乎其微。
成不衍牵着秦杏的手走进那家面馆,其实称为“面”馆不够准确。兹利珀语里称这种食物为“叶”,只是转译为通用语就成了“面”。
“要两碗叶,一碗厚的,一碗薄的。”
成不衍用兹利珀语向面馆老板道,大锅前忙忙碌碌的老板应了一声,身旁的机械手及时给老板递去两只才清洗消毒过的大碗。
“我小的时候吃过几次,味道还可以。没在兹利珀以外吃到过,你尝尝看?”
秦杏盯着那只蒸腾着热气的大锅,锅里熬煮的东西被厚重白汽遮得看不清,一股浓郁的、带着某种草药味的香气势不可挡地朝她涌过来,教她食指大动。
“光闻着就很香。”
“吃着更香!”
老板笑眯眯地递来两碗叶,对秦杏的肯定自信地加以补充。面馆老板的通用语讲得和老林不分伯仲,一样习惯把字咬得又重又硬。
“你们趁热吃!小心烫!”
两人笑着应和老板,成不衍抢先接了那只托盘,端起两碗叶和秦杏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好。
不大的店面里只有六张桌子,他们斜对面的那张坐着两个人,正在闲聊着家里的琐事,偶尔发出音量失控的笑声。
成不衍把两碗叶从托盘上移下来,打开桌上的调料罐,舀出一勺黄澄澄、香气四溢的调料汁加进叶里,把碗推给秦杏。
“尝尝看,我们换着吃。”
推到秦杏面前的这碗是厚叶,形状类似于橄榄叶。春绿色的叶片最厚的位置约有半个指头厚,中间的颜色比越来越薄的两端稍稍深一些。那碗汤汁原本清澈如水,在加入调料汁后立时呈现出一种若有若无的金色。
她用汤匙舀起一片叶吃掉,第一口就感受到叶片奇妙的口感和味道。它中间的部分入口即化,回味甘甜。两端则没有这样软嫩,而是更为爽滑,那股草药香气更为明显。
汤汁虽然极其清澈,味道却颇为醇厚,尝得出是用骨头、肉类长时间精心炖煮后制成的高汤,不仅毫不油腻,还鲜甜得令人欲罢不能,惹得秦杏不舍得停下勺子。
成不衍短促地笑了一声,“这么好吃吗?”
秦杏有点窘迫地擦了擦嘴角,故作淡定地道:
“味道确实不错。我也没在别的地方见过这个,应该是兹利珀的特产吧?”
“我觉得也是,你再尝尝薄的。”
嫩绿色的薄叶细长如柳叶,波纹状的边缘使得它微微蜷曲着。这碗成不衍没有加调料汁,它不像是食物,而像是自柳荫下舀起的一碗飘着新叶的清水。
“真漂亮!”
秦杏忍不住赞叹道。
薄叶的味道和厚叶差不多,只是口感截然相反。它是脆的,嚼起来多了几分趣味。汤的鲜甜弱了些,醇香浓厚得与它的外观大相径庭,饱腹感更强。
她狡黠一笑,当下便拉回那碗厚叶,把薄叶推给成不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