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透白的天光,藏在窗帘没有覆盖到的边角,路起棋尚未清醒,无意识地发出难捱的呜咽。
在打架。后脑勺牵动着颈部,连带着椎骨经过的地方,骨头在疼筋r0u也在疼,疼得仿佛一夜间对彼此水土不服,生吃绞碎般仇视容纳二者的这具身t。
动一动。
摆动焚烧的关节,那里正因缺少润滑而锈迹斑斑,她急迫艰难地动弹,在过于舒适的床间,像搁浅的海鱼,想获得外界刺激来脱离这般疼痛。
咚——
重物坠地的声音。
膝盖额头和脸颊都冰冰的,一阵清明的刺痛漾开,她结结实实贴在木板,是面朝地板从床上滚下来的。
不知道g不g净。
路起棋头偏向一边,眼皮阖着只留窄窄的缝隙,很陌生的视角,目所能及的家具都变大了不止一点,两三米开外,正自空中落下丝缕白se的棉絮。
她又回到让人安心的黑暗里。
有人进门落锁,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经地板贯彻耳朵,好在她睡得很沉。
口鼻间飘起y魂不散的西瓜气味,但又有所不同,天然而非人工,好似被人塞了一嘴鲜红多汁的瓤r0u,久置发酵过的甜馊味儿。
想吐。
感到自己在梦中飞起来,被抱起来,温柔地安放回曾经困陷过她的地方。
——做噩梦了吗。
——那来我这里。
眼前覆着一片灰白,耳边凭空出现的沿街繁忙的杂声,像失修的收音机被猛敲一遭,忽然就变得清晰了。
要迟到了。
路起棋惊坐起来,往床下一跳,三步并作两步往门口跑。
早早看见了进门处整齐摆好的鞋子,她扶住墙往里头伸脚,踩到一半,又收回来,吐出一口浊气。
睡忘了,在放假,虚惊一场。
“吃完饭再出门吧。”
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态度十分自然地招呼她,略微有些低沉的,陌生的nv声。
会不会是她还没有睡醒啊。
路起棋怔怔地转过身去,一眼瞧见声源,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nv人,正施施然从岛台一t的餐桌后方绕出来。
挽着卫衣袖子,脑后一束g练的马尾,眉毛浓密,一双温和而明亮的眼睛与她对视着。
“路小姐您好,初次见面,我叫傅采夏。”
傅采夏说,她是少爷聘请来照顾狗狗的。
说着,她拍拍手,许久不见的小薯从沙发下方一跃而出,活力十足的身姿像一道褐se闪电,眨眼劈到路起棋脚下。
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了半晌,身为半个主人还失职的路起棋难免心虚,主动蹲下来让对方又闻又t1an又扑,最大限度忍耐着过度热情,勤勉地来回抚0毛茸茸的脑瓜。
直到傅采夏走过来制止,无情地按住狗头,
“路小姐先洗漱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桌上摆着两样家常菜式,清炒的虾仁和时蔬,非白即绿,不大刺激食yu的外貌和搭配。
主食是小米粥,傅采夏提前盛好了一碗,这会儿已经放凉到适宜入口的温度。
她对路起棋说今天没出去买菜,只用了现有的食材,就做得b较简单。
“尝尝合不合胃口。”傅采夏指了指桌中的餐盘。
路起棋咽下口中的食物,有些发懵,似乎是还没完全理解眼前状况,听了她的话,又手忙脚乱地搁下勺子,换木筷夹菜。
“啊没关系…谢谢。”
刚才这个人自我介绍是来照顾狗狗的,现在又在这么友善地照顾起她,实在是……太过亲切了。
“所以小薯这段时间一直托管在你那里,今天是刚巧路过吗?”路起棋问。
傅采夏回答道:“不是,才上岗一周左右,我就住在楼下。”
她之前工作是给覃光丰当保镖,同时也是帮派的内部成员,常居港城。
长年身居高位加上凶险复杂的背景出身,覃光丰的保镖团队自然是相当顶级。
傅采夏的老师马洛斯,也是引荐她入行的人,就曾任覃光丰贴身保镖,是前知名格斗选手,退役前的职业生涯有数十个冠军加身。
覃马二人以往相伴出生入si好几次,是过命的交情。这次覃家在港城为廖希大肆高调地设宴请客,马洛斯自然要应邀出席捧场。
宴席过后,覃光丰要随马洛斯到他退休后开办的拳馆参观,廖希正好被攀上来的亲朋友客烦到不胜其扰,图个地清净,不声不响地加入同行。
到了地方,覃光丰看过一圈,想一出是一出,对神游中的廖希说,来都来了,你跟阿采过两招。
廖希没想到自己光站着什么都不g,也能有麻烦找上门,推脱说人是nv的。
他不从,覃光丰兴致就更高,说你赢了,我就不派人跟着你了。
廖希说ok。
然后被ko。
尽管是顶头上司发起提议,傅采夏也不敢尽全力,有所保留的情况下,小少爷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和千金贵t是无损,只在对抗中掉了点头发。
看完热闹,覃光丰和马尔斯又并肩忆当年了。
这时廖希冷不丁对一旁的傅采夏说,你会养狗吗。
遥城的消费低,薪水不变,工作内容又不费劲,傅采夏自然愿意接受这次调动。
b起打打杀杀,动辄受伤流血,路起棋也觉得这是份美差,祝贺她说:“那很好哦。”
“是不错,”
傅采夏面带认同地微笑点头,从兜里掏出笔和小本本,平铺在桌上,
“路小姐觉得饭菜还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尽管提。”
回遥城的飞机上,廖希不太走心地对她说,你会做饭,有空的话可以再去考个营养师。
至覃门内部也有八卦系统,不关乎秘要,一些花边消息总是可以流通,就b如眼前这位,自家天降继承人看得如眼珠子般的现任nv友,其实傅采夏来之前就有所耳闻。
身娇t弱小白花,认生,挺讲礼貌,一看就是富养起来的nv孩子,轻易能让人心生好感的类型。
和传闻里的形象一模一样,无意外也无惊喜。
“不多事,她就是…很好说话,所以你看到她的时候,可以上心一点,有什么不对的话就及时联系我。”
做什么都兴致寥寥,看似随和实则难讨好的新任少东家难得话多一些,说到最后又忍不住低声说,
“只对我不好说话。”
两人既然是在小少爷归家前就是情侣,感情b起她在帮派里看过的名流权贵间的ai恨情仇,应当来得真诚纯粹不少,不过人心易变,傅采夏还是保守看好这段关系。
但小年轻谈恋ai还是看得人开心。
想到这里,傅采夏服务意识到位的嘴角又上扬了几分。
“今天凌晨过来的时候,看您睡得不是很安稳,今晚如果还在这边的话,睡前我给你煮一碗安神汤。”
“没关系,不用太在意我…菜也很好吃不需要改进。”
对方表现得越来越亲切,语气甚至莫名贴近某知名连锁火锅店的服务人员,路起棋不由有些负担,这一通提醒,她更是想起早先被自己遗忘的细节,
“谢谢当时你送…不是抱我回床上。”
怎么说都有点怪怪的。
“不客气,路小姐抱起来很轻松,”
傅采夏语速放缓,似是在回忆细节,
“我经验不足,以为动作太大把你弄醒了,还问是不是做噩梦了,后来多陪你睡了一会儿,看你睡深了才放心。”
原来真的有人问自己这句…不对。
路起棋想,更怪了。
她在初次见面的人和熟人前的脸皮完全是两个量级,听了这话,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去,脸都快埋到碗里。
傅采夏看着她的头顶,意识到刚为表现自己尽职尽责用力过猛,措辞极易令人误解,想了想开解她道,
“路小姐,我孩子五岁大了。”
哦。
路起棋重新坦荡地坐直了身子,礼节x批评自己的x缘脑,又真心地感慨,
“你看起来很年轻。”
饭后傅采夏说小薯的遛弯时间到了,一手拽狗链子一手拎袋垃圾,站在门口向路起棋道别,
“晚餐时间我再过来做饭,有事可以随时打电话,我通常就在楼下。”
路起棋跪坐在绒布沙发上,扒着厚厚的靠背,有点费力地撑起上半身,看着她问,
“我在这里做什么事,你都会跟廖希转述吗?”
“没有那么…高强度,一般有特殊情况才需要汇报。”
傅采夏解释道,把嘴边原本的“变态”替换成一个中x词,
“但这里的安保系统,能把路小姐今天凌晨三点二十四分进门的影像,的时刻。
“还你。”
确认过铃声发源地,路起棋手心向下,伸过来晃荡了两下示意。
廖希从她手里接过黑屏的手机,又划开流畅解锁,没设密码,里头的软件也没有。
“怎么会掉在这里啊我服了。”
看着nv孩满脸郁闷,半蹲在地,从床头缝隙里找出失踪的手机,廖希意兴阑珊,一上一下抛起自己手里的。
因为许圆梦引发的连锁反应,有过前车之鉴,廖希就不得不留意,路起棋一些不那么显于人前的情绪。
不管是内因还是外因造成,不及时解决,这个人哪天就手起刀落,单方面宣布结束关系也不是不可能。
他一旦ga0清楚自己的心意,反过来就能看清,路起棋不是非他不可的事实。
她交付的依恋,ai慕,像一根韧而脆的明线,不含糊暧昧也不拖泥带水,更不强求。
问题是廖希需要强求。
之后在x1ngsh1里失控的次数更多了,他心里总觉得空,恨不得把人整个儿拆吃入腹才安心。
光0稚弱的身子伏在床头,背上的吻痕错落,路起棋枕在小臂上睡得安稳,脸蛋熏得发红,挤出一块儿显se的颊r0u。
廖希看了一会儿,坏心眼地去摆弄,不盈一握的腰,细白的腿,她不耐烦地睁眼瞪他,又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滚进他怀里哼哼唧唧说睡觉。
小小的温热的,廖希略微调整了一下手臂位置,低头闻到她头发上的香气。
…现在si掉的话能以这个姿势入葬吗。
他最近偶尔会有不合时宜的想法乍现。
转折点在她说要回去参加一个生日宴,路起棋从那之后开始愈来愈依赖起他,情绪波动也变得起伏不定,没有规律,甚至会无缘无故地睡梦中哭泣。
路起棋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似乎完全没有回转的余地,说不想他知道。
廖希说知道了。
知道是一回事。
路起棋给手机设的是很简单的连号密码,形同于无,也从不避开他输入,因而能从日期范围内的通话记录里找到一些痕迹。
可回过头来,有点惆怅有点心烦,
“你们听说了没?”
他们在说高三要分班的事。
路起棋没参与也没耳闻过,就在一旁听两人讨论。
原来现在的班级就是上高二前重新分班后组成的,往届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一直都是原封不动延续到高考。
“严格来说不算分班,这次是选拔前五十名另外组成一个班,其余不变,不像高一的时候是分班考,我们这学期每次考试成绩都按b例记入折算,期末考可能占百分之四十还是五十。”
赵小小表现出了专属于强者的从容,说:“哦,那我们班能出五六七八个吧。”
她睨向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路起棋,
“怎么说?”
他们班上学期末整t考得不理想,路起棋是班级可早上说的内容大差不差,只是具t细节学校内部还在商议,等敲定了,会再在班会课细说。
等放学铃响,她又朝正在收拾书包的路起棋招手,语气很和蔼,
“有空吗?跟老师聊聊天。”
已经不是第一次,路起棋自觉最近没做什么亏心事,但听到“聊聊天”三个字,仍是学生本能发作,心跳空了一拍。
办公室里没几个人,班主任坐下来,问她最近的学习生活有什么困难。
路起棋摇头,说:“没有。”
班主任紧接着说:“你妈妈那边昨天给我打了电话,她还是很关心你在校情况的,你们这个阶段的孩子,有什么事,平时还是应该和家长多g0u通。”
“她最近,”
其实可以预料,路起棋本想说你不用理她,张了张口,
“……没事。”
看路起棋不愿多说,班主任就转回前面一个话题,说刚才课上说的分班选拔她很有机会,前提是维持现在的排名,最好再往上蹿蹿。
“有任课老师跟我反映你开学以来上课状态不佳,所以找你了解一下…没有困难就好。”
注意力不集中,神经衰弱,白天嗜睡。
路起棋都清楚,有意矫正,苦于没有特效药,甚至一周见一次面的咨询师都很有c守气节,加钱加时通通免谈。
她说:“我尽量。”
从窗外传来啪嗒啪嗒的声响,是雨打在玻璃,拖出稀淡的尾巴。
是出乎多数人意料的一场雨,老天爷变脸b翻书快,至少天气预报上一点没提。
班主任跟她说不好意思,
“你带伞了吗?没带的话…”
路起棋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期待能收到一把能遮风避雨的实用小伞。
“你坐我的车回去吧。”
听到这个让人头皮发紧的提议,路起棋当即说没关系。
只是回教室的路上,雨骤然间下得更大更猛,路起棋看到屋檐下有人撑起伞,风兜着豆大的雨滴吹进走廊,衣袖外侧sh出一道模糊的深se。
入目的景se像是被雨水泡胀,树木和建筑。
还能看到校外的马路,因短时间大量降水变成一条浅g0u,汽车小心谨慎地行驶,在两边轮胎卷出白se的水花。
她回去继续收拾书包,拉起拉链,发觉口袋里的手机在震。
廖希打来电话,说落地了,自己刚从机场出来,问她坐上车没。
路起棋说没,在教室。
“我放了备用的伞在课桌,你去看看。”
廖希顿了顿,还是觉得雨实在太大,
“先别出去了,我叫人去接你。”
“不用麻烦了。”
路起棋走到教室后头,弯下腰,低头往ch0u屉一看,在横七竖八的学习资料上头,jg巧的伞柄直直朝外。
旁边再深一点的位置,立着一盒未开封的可可牛n。
“我看到了。”
路起棋向电话那头同步汇报,分次把伞和牛n拿出来。
包装上写的保质期半个月,今天为止还没过期,但牛n需要冷藏储存,廖希应该是买回来,又忘记它在这里。
已经变质了。
她把一整盒变质牛n装进书包,接着握住拧动伞柄,拉出金属伸缩杆又合上,叠起重合的伞面晃晃荡荡。
路起棋说:“谢谢你。”
廖希先是嗯了一声,又问:“棋棋,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给我准备伞,道谢不是应该的吗。”
路起棋笑他一惊一乍。
“廖希。”
“廖希。”
她一连叫了两声,拖长的音调,有点乖乖的,像平时在家惹出一点麻烦时叫他,叫得廖希不记她嘲笑他的仇了,好声好气地应。
“等见面,我想跟你说件事。”路起棋说。
“好,我也有个事要跟你说。”
廖希语气似乎有些迟疑,隔了大约有五六秒,余音都散去,听筒变得g净。
像留伏笔,让人不得不全神贯注在他下一句。
“…回来的飞机上,我碰到了你那个姐姐,景小姐。”
路起棋下意识跟着重复了一遍:“噢,我那个姐姐。”
盘旋在yu上的雷这时落下来,巧妙地接在“姐”字坠地的那一秒,轰隆隆响了一阵,导致廖希后面说了什么,她没再听清。
久违的心悸,不自主地r0u跳,路起棋呼x1有些急促起来,她把手机放远一点,一手扯开领口弓身深呼x1。
电话那头声音能传过来,以穿透墙壁和窗户的雨声为背景,像从很远的地方来,廖希在叫她名字,很大声,显得有点凶。
路起棋又把手机拿近:“不要凶。”
她说话时的嗓子很挤,廖希呼x1一滞,声音低下去,语气又轻又急,
“是不是刚才被吓到了,我现在去接你,很快。”
算了。
这个念头出来,她倏地心口一松,好似在迷雾中找到出口,被一gu清冽泉水洗濯全身,感到畅快轻松。
算了。
至少这一次能感知声带颤动,清醒的声音从喉中发出。
不用等见面。
路起棋平静地说:“廖希,我们分开吧。”
时间太短,话音未落,疼痛瞬间爆裂开来,从太yanx开始啃噬,在脑内流窜翻涌的痛感,愈演愈烈,掀开天灵盖,她甚至怀疑能看到里头浆糊状不成形的大脑。
她的意志在濒临崩解的边缘,不知哪来的力气,又对着手机那头说了一次,
“我们分手。”
嘀——
脑中似乎有千百台仪器同时发出发出鸣笛一般的警报,尖锐凌厉,好似要刺穿鼓膜,叫得五脏六腑突突乱跳。
路起棋几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来不及顾及电话那头的反应,手机脱滑下去,邦邦敲在地面,她扶着课桌半跪下来,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n1taa…”
身t栽下去,下巴磕到桌边还是咬到舌头了。
直到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路起棋尝到满口的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