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在焉回答宋文女士的话。
洗手间能听到楼下的谈话,周青山放了手机关窗, 闲散慵懒靠着, 话听了个全。
“也不知道你爸今年过年回不回来, 上次视频看他又瘦了,额角多了一道疤,不知道是在哪里磕到碰到了,自己也不注意点。你有空也多给你爸打个电话,问问近况, 他不会和我说的, 总会和你说。”
“你们父女俩打小就是一伙, 商量起来一起骗我。”
长叹一口气,夜里最催人泪,谈及过去心事重重,话语梗在心头,说不出也下不来,宋文女士没有年轻时的傲气凌人,她无数次的自嘲摇头说自己现在不过也是一个会为柴米油盐算计的普通妇女。
客厅架子上的钢琴模型,宋文女士瞥见后说:“还记得以前你吵着要去学钢琴,我不让,现在想想那时候干嘛把气撒在你身上呢,你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你爸和姥爷后来和我说,她想学就让她去嘛,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东西。”
倪南小声问着为什么,眼里也有湿润意。
“能有为什么啊,记得你说学钢琴的前一个星期家里来了个阿姨身边带着瓷娃娃一样的女孩吧,那是我在国家大剧院的好姐妹。”
风吹帘动,院子里的青梅树又高大几分,倪南在树下比划身高,只比去年长高一点点,叹气着,来了客人。
倪南记得清楚,那个阿姨太漂亮了,棕色大波浪卷发,眼下有颗泪痣,长裙高跟,手上牵着位同样精致漂亮的小孩,真的就跟瓷娃娃一样。
那天两个人叙旧聊天,她就跟瓷娃娃一样的小孩在院子里玩,瓷娃娃易碎,皮肤细嫩一不小心就有道口子,她忽然一下哭起来,倪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瓷娃娃的母亲跑过来抱着哄,宋文女士拿医药箱过来,言语之间指责倪南,炎热白日,倪南冒了一身汗。
那位阿姨皱着眉讲她生出的女和她一样。
宋文女士抽纸偏过头摁压眼下泪,说也是怪她自己,偏了执,一根筋。
倪南早就不怪了,抱了抱她的妈妈,有过怨恨也是过去,如今早已释怀,一切都是机缘巧合凑了今日,她现在觉得幸福。
有人爱也有人爱。
宋文女士看见稍显乱的客厅没忍住收拾起来,往楼上走,倪南心快跳到嗓子眼,跟上去。
情侣睡衣躺在椅子上,忘了塞进衣柜去,宋文女士拿起来问怎么同一款买两件,倪南眼睛锁在洗手间。
“觉得好看,买两件换着穿。”
宋文女士看她一眼,倪南赶紧收回视线随意看向某处。
“你要是谈男朋友了不用藏着掩着,可以带回来看看,妈妈不是外人不是仇人。”
倪南走过去挽住她的手,俏皮笑一笑:“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我记得高中的时候你说我要是谈恋爱打断腿。”
宋文女士睨她:“高中的时候肯定啊!”
“那你后来又说读书的时候不许谈恋爱。”
手臂落下一道力,不疼,倪南笑着说:“哎呀知道了!”
宋文女士边笑边收拾,嘴里还说着一个女孩子家家房间那么乱。
树叶间隙透着微光,宋文女士没有留下,周青山从洗手间出来时按了一下后脖颈,倪南想说什么,他走过来揽着她肩走到床边。
命令般的口吻说睡觉,夜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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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香火鼎盛,香客众多,虔诚握香朝四方拜。
求平安算卦,得一个上上签,宋文女士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再次殿内跪拜,迎面遇周青山。
相望一眼彼此笑,周青山偏身让道。
出了佛殿,宋文女士说前面遇上的那小伙子看起来不错,挺帅的,要倪南以后找对象就找这样的,倪南闷笑说好。
走远了一段路,有小师傅过来叫住她们,送来一副字,龙泉印泥盖章。
她也是晓得这印章,价比黄金,在白哈巴的家里也有一小盒。
浸水不湿,火烧留痕。
姥爷喜好书法,闲来无事就提笔练,盒里珍贵的泥不舍得拿出来,某个清晨被倪南拿出来盖着玩,那天家里翻天了。
倪南双手接过那副字,回头望,只见风动姻缘树,过一会儿,树下缓缓走出一个人,身形颀长着深灰大衣,翩翩如风,与寺庙主持交谈。
“替我谢过他。”
小师傅应声离开。
那副字被裱在南桥胡同的家里,姥爷知道后没评价字,不谈印泥的珍贵,也不去说内容蕴含的祝福意,就说让倪南毕业后带回来见见这好巴郎子。
倪南站在青梅树下笑,说是寺庙主持送的,哪里来的小伙子啊?
新年前两天,倪南跟周青山在西山家里,为家里添新物,红火喜庆的剪纸对联,倪南滚落胶带在角落,捡起来时发现一根粗毛线。
没有过多的在意丢进了垃圾桶。
火锅滚烫浓郁,咕噜咕噜翻滚,倪南下丸子,烫香菜,好像就是随意说起一番话:“我妈妈说最近不做梦了,右眼皮也不跳了,让我去感谢寺庙主持送的那副字,还配上最好的印泥,费心了。姥爷让我把好巴郎子带回白哈巴给他看看。香菜熟了,快吃,煮久了就不好吃了。”
握筷子的手指尖隐约泛白,眼神低垂,倪南等一会儿是沉默,香菜夹进他碗里。
周青山那么聪明,不会听不出来什么意思,那日晚上宋文女士的话也不会没听见,决定在他。
老爷子握杖重重锤地,拿他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