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南去上次的靠窗位置坐下,天气阴晴不定,出来的时候还是晴,现在有点乌云,她没有带伞,环顾四周瞥见门口的篮筐里插着一把黑伞。
白哈巴猫少见,养狗的多,所以突然视线里窜进一只大橘还是惊了几秒,然后是喜,上手要去摸一摸,被躲开了,尾巴狠狠甩了一下倪南。
她点开相机笑,拍它舔毛的样子,康宝蓝上到桌上,男人去把猫抱走放到地上。
男人的咖啡是做的好喝的,倪南喝了一口放下,她现在完全被大橘吸引住了目光,蹲下去想要去摸一摸后背。
两个人同时蹲着,看上去还挺和谐,让人误会。
同频率笑,指尖逗留猫身上。
雨没有及时下,是倪南走了一半才开始下,她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抬手捂住头,狂跑,没多远,雨不再落在她身上。
倪南偏头去看撑伞的主人,一身黑,锋利冷硬的下颌线紧绷,唇薄鼻梁挺,一双该无所欲求的眼有了红血丝,一错不错盯着倪南。
恍如隔世。
倪南也僵住,她实在也没有想到再见面会这样突然,无预兆到来,还是这个时刻。
让他做了个大好人,为她撑伞。
倪南礼貌道谢,疏远客气,周青山听着很不是滋味,他第一次明白,同一个人不同情境下唤出的全名是两种感觉。
西北很大,离开那日他没有过问具体位置,也不刻意去查,赠她自由,就理应完全自由离开他。
那通电话挂断前,倪南就说西北那么大,你找得到吗?他说曾来过,那头没有出声。
他真找到了。
倪南要走,周青山扣住她的手腕,“拿着伞再走。”
“你呢。”
“我在雨的这一端看着你走。”
话音落下的时候,倪南是有几分迟钝将话听进去,一瞬间的迷茫再是怔愣,她扭过头,鼻头泛酸,眼尾有了红的迹象。
倪南:“你看见了。”
没有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见他点了点头,倪南扯起嘴角往上扬,想要笑,眼泪又不自觉落下来,偏过头自欺欺人掩饰,仰头一会儿,张了张嘴,嗓子疼,浑身哪哪都疼。
那封淌在月光下,风吹不走的信,封锁进盒子的信,随着绿封皮的书进入到他的书架里,有了一席位置。
安安静静躺在那本《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后面,等待被发现或是永远不被发现。
她知道周青山有随意抽一本书出来看的习惯,整理书架的时候放在最顺手拿的地方,仍藏有私心。
那一封完整的信,倪南曾经废了无数张纸,打了一遍又一遍草稿,想说的话太多,又无从说起,提笔要写,迟迟不落笔。
她在恐词不达意。
——我在雨的这一端淋得浇湿,看着你离开,一次又一次。
那是倪南的写照,数不清的看他背影,看他与别人谈笑,别人问起她在看什么?不舍收回视线摇头,说好像看到一位故人。
故人是谁?
宝玉会说姑苏林黛玉,她呢,怎么说?京城周青山么?引人发笑。
最后含糊不清蒙混过去。
倪南吐出一口浑浊气,第一声哑到不成调,清了清嗓子,还是有些哑,却能完整说出话了。
“你知不知道那本《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里面也有一封信?”
周青山看着她。
刻意遗忘的回忆再拾起来,回到家里整个人脱力躺在床上,躺了很久,以影片形式把前半生过了一遍,在白哈巴那段摁了暂停。
久久不愿意从影片里出来,哪怕已经谢幕结束,他固执停在白哈巴那段,想要弥补什么。穿得厚实的小姑娘,脸被冻通红,在“西北第一村”旁站着。
周青山手里的相机拍完童话般的村庄,转身看见一个小姑娘闪烁无辜童稚的目光盯着他,就是那一瞬间突然想拍她。
他微微俯身,说:“小妹妹,笑一笑,对镜头比个耶,”他示范:“像我这样。”
倪南没有动,僵硬表情看着他。
周青山挥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声嘀咕了一句,江津砚在不远处叫他,周青山再看了几眼小姑娘,还是那表情,他准备走。
衣袖忽然被扯住。
“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
倪南吞了吞口水,动作表情都不自然,眼神往两边看,很小的声音:“拍照。”
那一张照片的构图与光线与倪南头像并没什么差,周青山点开她头像看了很久,叹一句小姑娘长大了。
从潭柘寺开始她都在提醒,在这之前他们就见过,是他没有多上心,忽视掉太多的细节,想起来时已晚,错过又错过。
从卧室到书房,周青山花了很久的时间,书房是倪南整理的,每一处布置都充斥她的气息,裹挟全身,由鼻腔袭入,浸在五脏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