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上次的训练,加上李言凛紧紧抓着人,叶清只要控制好自己不要低头往脚下看,御剑飞行什么也是小菜一碟──
才怪。
飞剑上,叶清几乎是整个人都贴在李言凛身上,因为身形的关係,双手只能抱住李言凛的腰。他抱得死紧,脸整个埋进李言凛的胸口,全身更是不停颤抖着。虽然稳当地站在飞剑上,他却觉得自己要掉下去了。
好奇心会杀死猫,这句话完全应验在叶清身上。刚起飞那会儿,叶清还好好的,谁知道他突然某根筋不对,又忍不住往下看,悬空离开地面让他头昏眼花,差点就要一个不稳往旁边倒去,是李言凛当即把人扣住,这才免去自由落体的可能。
李言凛单手搂着叶清的肩,时不时还要轻拍几下安抚,另一隻掐着诀控制飞剑的手正在犹豫该不该降低高度。
或许是许久没看到地面,稍微平復了一些,叶清抬起头,把脸从李言凛胸口移开,就看见李言凛一言不发,认真御剑的神情。
之前都没发现,现在从这个角度仔细一看,徒弟真的帅。叶清又再度在心里夸讚了自己的品味好几回。
感受到叶清细细打量自己的目光,李言凛被看得脸颊渐渐发红,心跳也变得比刚才快了些。
他心想,幸好叶清头已经抬起来,没再靠在他胸口,倒是没那么容易发现自己心跳悄悄加速这件事情。
高空中看见的景色和平地比起来截然不同。叶清依然靠在李言凛身上不敢动弹,但好歹视线可以移到旁边看看风景了。蓝天和绿色在远方交接,变成一条无边际的分隔线,分开天空和地面。树林里时不时有鸟群飞出,从高空中只看得见许多点点在移动。
叶清看着看着就出了神,静静地不发一语。李言凛见叶清安份了下来,偷偷放慢一些御剑的速度。
两刻鐘之后,李言凛带着叶清,两人缓缓下降,在已经荒废的小镇中心落地。他收了御剑用的飞剑,牵起叶清的手。
叶清见到四周的景象,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他的手感受到温度,才想起来自己不是一个人前来。
他握紧李言凛的手,抿了抿唇,似乎是正在寻找词汇要表达自己的想法。
李言凛轻柔地回握,无声地牵着叶清往其中一间房子走去。两人用不了多久就走到那栋房子前。
那里已经不能被称为房子了。除了半个屋顶还连着樑柱,墙壁已经残破不堪,地上都是碎裂的木头和砂石,一点都不像曾经住过人的样子。
叶清转过头看向李言凛,面上表情变得复杂。李言凛低下头,放开两人牵着的手,独自走到曾经是门口的位置,开始轻声说着。
「这里以前虽然不繁荣,但百姓们都很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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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有记忆以来,李言凛身边就没有父母的身影。隔壁同样没了父母的少年不忍心,自发地照顾起小小的李言凛生活。
那年,李言凛才三岁,才只会说几句简单的话,连人都不太会认。
十岁的少年一肩扛起自己和李言凛的生计,每天就是去四处去寻找打零工的机会,再上市集捡些摊贩不要的、卖不出去的东西。镇上的人见到是他来,多少都会起同情心,给他一些卖相不佳,但没有坏掉的蔬果,有时甚至运气好还能拿到一些蛋或肉。
他们一起相依为命,日子平淡地过去了。李言凛原本以为他会就这样活着,直到自己长大有能力担起家计,然后继续日復一日,几十年后的某一天静静回归尘土。
然而命运残酷地打破了他的想像。
某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日子,李言凛一个人在张家的猪圈里餵着猪。张老伯交代他,只要这个工作完成,他就能拿到一些钱,至少两三天不愁吃了。
正当他正盘算着要拿钱去买什么时,镇上突然传来惨叫声。李言凛手里装饲料的盆子差点落地,他小心地将盆子放到地上,浑身颤抖着凑到张家大门口探头一看──
街道上倒卧着不少人,他们身下还有汨汨流出的红色液体。空中和地面似乎都有什么东西,正在啃咬着逃窜的人们的肢体。
李言凛吓得连呼吸都要停滞,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被那些东西发现。一旁躲藏着的张老伯发现李言凛一颗脑袋还探在门外,赶紧把他嘴巴摀起,整个人捞起就是往仓库跑。
一大一小两人挤在狭窄阴暗的仓库里,张老伯一隻手指放在自己嘴唇上,示意李言凛不要出声,李言凛安静地小力点头。
约莫一刻鐘过去,外头惨况像是已经停歇,张老伯把李言凛按在仓库内,自己一个人出去查看情况。又一小段时间过去,外头好像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了,但张老伯却没有回来。
李言凛紧张地偷偷打开仓库的门,想说要看看外面是否安全,这时,离自己不远处传来惨叫声,正是张老伯的惨叫。
他吓得夺门而出,也不管刚才让他躲好的张老伯此刻或许已经凶多吉少,只记得自己一路狂奔,要跑回去家里找人。
路上那些东西有些发现了他的身影,想要衝上去咬他,最后却都没有再往前一步。李言凛并不明白为什么,只当自己太孱弱,连那些东西的点心都算不上。
好不容易跑回了家里,左顾右盼却不见任何人影。
他步履艰难地走出屋子,在一片狼藉中寻找着那名少年的踪跡。他甚至不敢喊出声,就怕那些东西听到声音后又改变主意过来攻击他。
悄悄地在附近街道寻找着那名少年的身影,李言凛看到地上倒着的人,有常常给他们菜吃的许姨,也有老是找理由塞给他们包子馒头的陈大哥……还有好多李言凛都能一一叫出名字的镇民。
他们全都静静地躺在地上血泊中,再无生气。
包括那位少年,还有一些人李言凛没有见到。他暗自在心里祈祷,希望他们都已经躲起来了,没有遭到毒手。
他用力咬牙,双拳握紧,准备要逃离这人间地狱。却不想,在他转身起步的瞬间,就瞥见有隻生着粗大獠牙的妖兽正站在离他不远处,对他虎视眈眈着。
脚步只往后移动一点点,那隻妖兽听到动静,就想要衝上来。
李言凛发现自己突然无法动弹,面对眼前的恐惧,他连逃跑都做不到。
眼见自己即将要成为妖兽口中的亡魂,李言凛选择放弃了抵抗,紧闭双眼等待疼痛袭来。
几息过去,预料中的痛楚并没有发生,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妖兽的心口穿出一把透着浅蓝灵力的剑身。
暗红色的血液从妖兽被一剑刺穿的部位倾泻而出,执剑者见妖兽不再有动静,这才拔出剑。失去剑身支撑,没了气息的妖兽随即落地。
一身蓝衣的男子甩了甩手中的剑,妖兽浓稠的血尽数离开剑身。
那人手里的剑很快就消失无踪,李言凛不知道他把剑收到哪里去,只知道面前那像仙人一样的人救了他一命。
蓝衣男子将四周看了一遍,面露哀伤。他缓缓朝着李言凛走去,也不管李言凛身上都是脏污尘土,蹲下身直接把人抱进怀里。
「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要哭了一样,李言凛很想伸出手安慰他,却想起自己满手血污,不敢动作。
蓝衣男子抱着李言凛一阵子之后,才轻轻地放开手。他手里掐了个法诀,两人身上的脏污都瞬间消失。
「你的家人呢?有找到他们吗?」
李言凛默默摇头。他几乎把所有倒地的镇民都看过一次了,就是没有看到那名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少年。
蓝衣男子低头不语。他一隻手放到李言凛头顶拍了拍,另一隻手还揉着眼睛,之后才抬起头,用还有点不稳的声音对一脸茫然的李言凛说着。
「以后……我当你师父可好?」
李言凛瞪大了眼,不明白蓝衣男子的意思。他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又怎么能够当仙君的徒弟?
蓝衣男子似乎是猜到李言凛的心思,他用力将李言凛的头发揉乱,闭上双眼轻声继续说下去。
「不管你有没有资质,我实在是没办法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啊。」
「所以你就来当我的徒弟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李言凛本还想开口拒绝,但想到刚才自己提到家人时蓝衣男子的神情,也多少猜到那名少年或许和张老伯一样,凶多吉少了。他不可能一个人在这样残酷的世界里活下去。
于是他安静乖巧地点了点头,蓝衣男子小心抱起他,踏上了飞剑离开这座残破的小镇。
那年,李言凛只有十岁。
两人离开之后,还有很多人来整理环境,安葬好不幸丧命的镇民。据说那些人都是蓝衣男子的同门。这些李言凛都是后来听蓝衣男子说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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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弟子跟着师尊回到青阳派,成了您的徒弟。」李言凛一边说着,一边轻抚着断裂的墙,「而当时和弟子相依为命的人,直到现在弟子还是找寻不到他的踪跡。」
他说完话,转身看向一旁正默默听着他过去的叶清,顿时傻住了。叶清安静地站在原地,豆大的泪珠不断从眼眶滑落,顺着脸颊流到下頷,再滴落至地面。
李言凛赶紧掏出丝帕,他手扶上叶清的肩,另一隻手拿着丝帕替叶清擦拭着满脸的泪水。
「师尊……都是七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