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代表作都是在收养您后才创作出来的。某种层面来说,虽然您是男性,但可以说是江载明的繆思了。」
这段不在访稿上。
忽然,「哎——」主持人惊呼出声:「小心!」
画全部垮下来。
垮下来一帧两帧三帧四帧——这瞬间错觉像砸在背上黏住他包裹他无法移动连张脣都做不到——
工作人员涌进来扶起地上的画。製作人在棚外破口大骂。
「您没被砸中吧?」主持人紧张地问。
江暮云摇头,只是问:「不好意思,我们今天能先到这吗?」
cire坐在副驾驶座,透过后照镜瞄了一眼。
只见江暮云双手交叠,面色平静淡漠。
「你还好吗?」
他望着窗外,轻声说:「我看起来不好吗?」
「那倒不是……」
他看起来是挺好的。但她总有点不安。
cire想了想,低头传了封讯息。
小斐:
今天季小姐看完诊后,先直接送她回家。暮云可能需要一个人静静。
「回别墅后先好好休息。我帮你把后面的行程推到明天。」
江暮云不置可否,只是缓缓闭上眼睛。
cire凝望他良久,最终仍回过头,看着前方她沉沉在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都看到什么了呢?
别墅里,季紜希缓缓走上楼,找到唯一的那间房,摸索着将钥匙插入孔洞。
转动。
门开了。
她拉开门,无尽黑暗和热气争先恐后往外窜出来——
空气里隐约带着一丝霉味,毫无生气。
季紜希迈出脚步,差点被地上的东西绊倒。她蹲下身抚摸,发现是一张椅子。
再往前走几步,踩到了丝绸帷幔之类的东西。
有一些乾瘪枯萎的花瓣,轻轻一踩便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整间房乱糟糟的。
难道在那之后,江暮云也从没进来过?
她听说过作品是绘製在窗边,于是季紜希直起身,小心地越过那些东西,一直走到窗边。
季紜希将窗帘一把拉开。
阳光和灰尘捲起来,她掩嘴轻咳。
光灌了进来,黑暗却没被驱散,依然盘旋縈绕。
看见了,好像有图案在上面。
季紜希从包里翻出放大镜和望远镜,踩上椅子,拿着放大镜,对着那些线条细细地看。
黑色、黑色、无止尽的黑色——
眼前线条微微变形扭曲,她仅能在心中衡量估算,猜测它的外型……
她每看一眼,便在纸上画下来。
一开始仅是点,而后线,最终线连结成了匀称身形——
真的是这样吗……?
她向cire打听过,墙上的画是个女人。
季紜希爬下椅子,跪在地上,拿起纸张反覆端详,眉头紧拧。不自觉出了一身汗。
光芒渐渐转淡,外头阳光西沉。她一半的身子陷在黑暗里。
「季紜希。」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把纸张藏到背后。
转头一看,昏暗中,男人正倚在门边,平静地凝望着她。
「你、你怎么在这?」
「我刚回来。」他淡然地说,「发现楼下大门是开的,就上来看看。」
他这么看着她多久了?自己怎么会没发现?
「对,对不起,我——」
「看到什么了吗?」他问。
季紜希怔愣。
他大步走来,拉上窗帘。世界一瞬暗下来,只透出一点点光。
江暮云蹲下身,离她很近很近,凝视她发亮的眼睛。
钥匙是他给的,不怕她看,反正她也看不见。
但……
「你说过你看不见。」他瞥向她脚边的望远镜和放大镜。
「我也说过,我不是全盲……」
「所以,都看到了些什么?」
江暮云语调平静,就像真的只是单纯好奇。
所以当他伸出手要拿那张纸,季紜希并没有挣扎。
他轻抖纸张,抖落上头的尘屑……
呼吸驀然一滞。
他抬起眼,震惊地望着季紜希。
「画得肯定不像。」她苦笑,「我看东西总是有点扭曲,这种线条画对我来说太难……」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季紜希?」他声音冷颼颼的。
空气一瞬凝结。
「什么……?」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你觉得那是什么?」
他箝住她肩膀,力道之大,几乎泛起疼痛。
「等等,你先放开——」
「告诉我!」
「我、我觉得是一个人……」
「……谁?」
「我,我不知道,只觉得是个男的……」
江暮云松开了手。
季紜希茫然地问:「是我……看错了吗?」
江暮云摀住脸,像枯萎的花垂下去,气焰尽失。
「江暮云……?」
——暮云,你是我的繆思……
她伸出手,想试着触碰他。
他却往后一躲,惊惶失措的。
下一秒,他放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声音哽咽起来。
「你没看错。只有你没看错……真他妈讽刺……真他妈噁心……」
——看不清楚,反而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
她不庆幸了。
若要看到江暮云这个样子,还不如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看不见,不表示不存在。
夕阳彻底陷落,视野里黑暗蔓延,吞噬仅存的微光——
「没事的,我在这里,江暮云。」
「你在有什么用?妈的,你会视而不见……你会一走了之……」
季紜希摸索着找到他的手,紧紧握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现在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她闭上双眼,将他的手轻轻碰在脣边。
——我已来到你的地狱,江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