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打火机燃起火光。
江暮云陷在卧室无尽的黑暗里,盯着那一小簇光亮,看得入神。
——这就是他的归处。
一阵阵海风从窗角溜进来,火光被吹得摇摇晃晃、忽明忽灭。
他想起第一次看见江载明的画,那种血液奔腾的感觉依然刻在骨子里。那是他第一次有机会逃,但他没有,甚至恨不得葬身其中。
他也记得,第一次见到江载明的时候,男人看穿他的渴望,眼中的情感像熊熊烈火。那是他第二次有机会逃,但他没有。或许是因为,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有机会被爱——
直到在昏暗的画室里,江载明佔有他的人生,驱走他生命里所有光亮。
后来,类似的事或许还发生过几次……但他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发觉时,早已陷在深渊里,愈沉愈深,几乎快要窒息。
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不逃走?为什么不反抗?
别说笑了。
没有人爱他,他苦苦挣扎给谁看?
——我爱你。
季紜希的声音在脑海响起。
他用力朝火光吹出一口气。
火焰剧烈摇晃,像要熄灭一般——
而后,果敢地拔高起来,生生不息的模样。
江载明出车祸时,他曾想过,如果江载明可以就这么死掉,他愿意放下一切,但命运从没管他愿不愿意。
后来江载明急性中风入院,即使告诉自己别抱太大希望,仍默默想着,如果幸运听闻他的死讯,自己愿意试着放下——但幸运从来不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男人活了过来,继续玩弄他的人生,延长未完的噩梦。
人是太脆弱也太软弱的生物——自己唯一能做的,竟然就只是把江载明送到这,让他整日吹着海风痛不欲生。
然后江载明终于死了,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觉得一切都失去意义。
江暮云抬起眼,望向眼前紧掩的布帘。
那个人像留下一个谜团,让自己时时惦记他、永远不要忘记他。
几个小时后,他就要将这幅画公诸于世,现在却没有勇气掀开……大概是因为,这里没有季紜希。
他清楚记得那幅画的模样。
纤瘦人形微侧着身,远方山峦伴随日光闯入眼帘,就像一个拥有阳具的男人。
江暮云看见那幅画时便彻底明白,放不放下并非他说了算。他无处可逃,一辈子都要困在黑暗里。
放眼望去,人生没有哪个决定能真正出于自己的意志。
——唯有死亡。
天亮了,从缝隙透出一点朦胧的光。
江暮云关上打火机,走出卧房。
别墅里依然昏暗,他伸出食指抵在墙面,轻轻摩娑。
我来做你的眼睛。
季紜希是这么说的。
于是他闭上眼睛,一步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