欹暮雪无法命令身体睁开双眼,他只觉得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滴落。
那是谁的泪?会是夏维世的吗?感到一阵酸楚,欹暮雪觉得自己有想哭的衝动,可是他的身子已经不受控制,就连流个泪都无法。
为什么没有真正死亡呢?明明那时想着就算马上死了也无憾的,可是现在听到了夏维世和尹岳的对话,他却开始后悔了。想要留在他的身边,陪伴他、看他美丽吸引人的微笑,想要永永远远的在一起……他不想要听到夏维世的哭泣声,更不愿他为自己悲伤,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大家都认为他死了,而他本身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生还是死。
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莫非两人的缘份真的只到此?
痛苦痛苦,明明没有办法流泪,却觉得自己的心正在哭泣。抽泣着、哀鸣着,为着这一段感情的无果而悲伤。
欹暮雪好难过,可是他无法说话,只能感受到夏维世埋在自己颈肩时,那不真实的湿溽感。
如果可以,我情愿你一辈子都冷血无情,不要为了谁流泪,更不要为我哀愁伤心;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更铁石心肠点,用笑容取代泪水,对我的死感到不以为意。
如果你不要哭泣,我也不会这么难受。
如果你不要难过,我也不会这么悲伤。
欹暮雪突然好希望自己现在没有意识,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听到夏维世的话语,也才不会明白他对自己究竟留有多少心思。
那是一种喜欢吗?还是更高一阶的爱呢?欹暮雪不敢想,因为他知道,他在世人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
「大人,欹暮雪该好好上路了。」尹岳指着花下那挖好的洞,说道:「落叶归根,人死归土,这是天经地义的啊!」
「……这般苦涩的感觉,你懂吗?」不理会尹岳,夏维世在欹暮雪耳边轻喃,就好像对方还活着、还能与之对话似的。「如果有来生,如果你还记得我,如果我们还能相遇……我愿意对你说喜欢。」他终是输给了命运。他不知道,他会这么喜欢身为敌人之子的男人,更没想到,他对他的喜欢已经凌驾于爱了。
抱起欹暮雪,把他放入稍早前挖好的洞里,夏维世亲手埋下他。「如果你忘了我,就投胎到清白点的好人家去,去真真正正的爱一个可以爱的人,然后幸福一生;如果你没有忘了我,你不要跨越生死,就待在奈何桥边等我吧!只要几个年头一过,我自会去找你……」
「大人……」听不清楚夏维世对欹暮雪的细语,尹岳催促着。
亲手把欹暮雪埋了起来,夏维世的泪水已经乾涸。
「曾听人说过,真正的哀悼,只要几秒的悲伤就够了。」尹岳望着夏维世憔悴的背影,他道:「如果每个人都用哭泣来悼念亡者,那么他们前去投胎的路上就太吵了。」
「我很少流泪,有时候流泪甚至不是因为难过。」
「嗯?」
「有时候,明明心中没有任何感觉,泪水却仍是氾滥。像现在也是这样,明明我的内心是那样的平静,可是我就是会流泪。」
「……那是因为大人你已经悲伤到用悲伤两字都不足以表示你内心的痛苦了。」
「所以我的的确确是为了他的死亡而难过?」手触着刚刚埋好的小土堆,夏维世问着。
「是的……」
知道自己被埋了起来,欹暮雪反而觉得安心。
他怕再听夏维世哭泣下去,他会跟着难受到求死不能。
如果有如果,我还能够再出现你的面前的话,你会不会再对我笑呢?你会不会对我说喜欢呢?如果……
觉得自己愚蠢,欹暮雪知道,即便他真的可以「起死回生」,他也绝不能再出现夏维世面前。
他俩有多不被看好,他哪会不明白呢?
此生此世,也只能如此了吧?欹暮雪无怨无恨,他只觉得遗憾。
后来他发现夏维世被尹岳硬是带回了屋内,现下庭院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寂寞寂寞,孤独难耐。
我欲对月,月成缺。
我欲问花,花无语。
叹世事错错对对,皆成寸寸相思泪。
一生如歌,一梦南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