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那样温驯漂亮的外表,明明看上去就是个谁也挑不出毛病的乖乖女,她平静地说出这话的时候,陈婉居然觉得……害怕。
陈婉没有说话。
一片安静的死寂。
闻盈抿了抿唇,握着扫帚柄的手微微张开了一点,又很快用更大的力握紧了,仿佛她手里紧握的不是一支平平无奇的帚柄,而是她的决心。
她并不能确定陈婉的反应是退让还是更加被激怒,但她知道她有耐心、也有勇气走到最后,即使陈婉恼羞成怒,即使今天她下场未必会好……
“闻盈——”
磨人的寂静里忽然有人叫她,急促而低沉,伴着急切的脚步声,顺着旋转楼梯冲上二楼。听起来竟有些让人不敢相信的熟悉。
闻盈感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她猛地转过头。
楼梯转角,秦厌带着未褪的夏风和半昧的阳光,一跃跨过最后三级台阶,大步冲上二楼,他微微喘息着,胸膛因剧烈的奔跑而上下起伏,紧紧地皱着眉,神色阴翳,带着一股明显的怒意,一头闯进这僵持死寂的世界。
对上几个女生的目光,他似乎也微微愣了一下,放缓了脚步,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一点,目光停留在闻盈身上,确定她并没有受到伤害,眉宇间的阴翳才终于淡去了。
“你没事吧?”他问。
闻盈才忽然惊觉有那么转瞬即逝的片刻她几乎忘了呼吸。
“当然。”她深吸一口气,有种几乎炙热的喜悦汇入她的心底,而她很清楚这喜悦并不全是为了困境的解除,让她雀跃地几乎要翘起唇角,浑身充满无穷的力量。这喜悦太难抑制,闻盈甚至不能假装未能察觉,她索性真的微笑了起来,“陈婉学姐和我进行了相当和谐的讨论呢。”
陈婉看起来像是要把她瞪出两个洞。
秦厌目光落在闻盈手里紧紧握着的帚柄,很明显地挑了挑眉,看起来完全没信。但他的神色确实缓和了下来。他顿了一下,用冰冷而锋锐的目光望向陈婉。
“陈氏和阮氏的五年合约还在存续期。”他冷淡地说,“阮甜不愿意和家里说,我会帮她通知。”
陈婉的脸色有点微妙地变了,但她仍狠狠地白了秦厌一眼。
闻盈在边上观察着陈婉,在她看来陈婉的底气还是有点过分足了,阮氏的体量和陈氏差不多,陈婉此刻不该这么满不在乎才对。
“不要让我再发现第三次。”秦厌用冰冷的目光警告地看了陈婉一眼,又落在闻盈身上,眉目间的冷意缓和了一点,他声音有点低沉,但莫名让人安心,“闻盈——走了。”
闻盈不自觉地又微笑了一下。
她几乎是雀跃得有点过头,非得下死力克制不可。这着实是件有难度的事,幸亏闻盈有足够的自制力让她尽量保持平静的样子。
“好呀。”她轻声说着,脚步轻盈地掠过陈婉,几乎是和其中一个女生擦肩而过,朝秦厌走去。在他身侧停下。
他们并肩站在那里。
闻盈回过身看向陈婉,明灭的阳光透过窗投在她身上,留下斑驳的剪影,她的神情仍是那样平和安定,把一切力量都隐藏在这安静下。
她很浅地笑了一下,纯属礼貌,“秦学长的归他,我的归我。”
“学姐,我今天说的每一句都是认真的,”她说,“如果你不信,我只能证明给你看。”
闻盈说完就很干脆地收回目光。
她看向秦厌。
秦厌凝视着她,像是微微惊讶,在她回以目光的时候,却又好像忽然惊觉般快速挪开了目光,但下一瞬又重新落在她脸上。
他声音低沉,目光问询,幽邃的眼瞳里竟有点若有似无的笑意,“走?”
闻盈凝视着他,这一刻她不去想陈婉,也不去想阮甜,那些在这一刻、在这里完全不重要,她看着他,心里有一个很轻的声音,在一片安恬的静谧里开出花。
这还用问吗?她想,他问,她当然说好,难道还会有什么别的答案吗?
至少此时、此刻、此夏与光里,别无答案。
闻盈的唇角微微勾起。
“好啊。”她说。
迷恋
他们并肩走下旋转楼梯,像是一种微妙的默契,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他们快走到小钟楼门口,秦厌顿住脚步,偏过身看了她一眼,神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措辞,很轻微地笑了一下。
“闻盈,”他声线很低沉,叫了她一声。先前他身上那种深重的阴翳感不知不觉抹去了,秦厌看着她,似有笑意,“你打算把小钟楼的扫帚柄带走吗?”
闻盈一怔,她几乎是要当着秦厌的面,烫手山芋一样扔掉这截扫帚柄。她居然就这么拿着它理直气壮地从二楼走到这里,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拿着它。
她居然还带着这根扫帚柄和秦厌走了这么久!
闻盈真的可以发誓,她短暂的十七年人生里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尴尬,恨不得小钟楼现在裂成两半,她跳进缝里躲起来。
“就放在一楼杂物间吧。”秦厌侧过头低低地笑了一下,很快又转过头,很镇定从容地安排,“小钟楼人少,清洁工只在单日打扫,明天我有个小班课在这上,到时候我放回二楼去。”
闻盈几乎是心怀感激地把这烫手山芋塞进了杂物间。
“你是怎么知道我和陈婉她们在这的?”走出小钟楼的时候,闻盈没忍住好奇。她用笑吟吟的目光专注地望着秦厌。这时候的她看起来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也许自从闻盈渐渐长大后便几乎很少有这样雀跃的模样,像是浮出水面浅浅的蜜,“幸好你来得及时。”
但秦厌没在看她。
“阮甜不愿意告诉阮家,也不肯告诉林州,就想这么囫囵过去,我怕陈婉变本加厉,就拜托她周围的同学,如果她们有什么计划,提前告诉我。今天有人给我发了消息,我去阮甜的班级看过,她没事。”秦厌说着,偏过头看向闻盈,“所以我猜这次陈婉是想对付你……你怎么了?”
闻盈的微笑还僵在唇边,脸色却忽然变得很白。那种如甜似蜜的雀跃不知什么时候消融了,变成一种似乎冰水般的无味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