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舟的父亲是青州人,名行己,母亲是扬州人,姓叶。
三月三日的河水还泛着凉意,却挡不住青年男女涉水纵歌的兴致。上巳踏青,相会出游,行己亦受到了友人邀约。
缪父年前去世,行己便一直幽居在家中,潜心读书,算来也有小半年。行己自知自己一个守孝之人,不便出席这样的场合,只恐扫了友人的兴,再坏了人家的姻缘,便推拒了。
然则上巳佳节,去病辟邪,不可辜负。正好他家就在水边,行己便想去河畔,随便采几株杜若红蓼。
花没采到,睬到一个人,漂在水里的人。
行己顿时大惊失色,当即寻了根长竿,把人捞上了岸。
竟是个女子。
整个人跟块儿泡发了的花胶似的,白得发慌,鞋也只剩下一只。
还好还好,还有气。
行己把手探到女子鼻前,感受到轻微的气流,松了一口气。
罢了,行己把人驼回去,喊来隔壁婶子给她换衣服,又叫来大夫看过,折腾了大半日才结束。
大夫说她气息微弱,恐凶多吉少。后半夜,她果然高烧不退,热得像条刚出锅的鱼,嘴里一直弱弱地哼唧。
可别死了,连碑都不晓得落什么名。行己心想,尽心在旁照顾了一晚上。好不容易床上的人好点,得了个间隙,行己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趴睡的姿势实在不舒服,行己背酸手麻,醒得比平常还早半个时辰。
尚在迷糊中的行己下意识侧头,看向床榻,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也在望着他。
猫一样。
“你醒了?”行己惊喜,起身靠近,一个枕头扔了过来。
“你别过来!”她吼得撕心裂肺,缩坐在床榻角落,捞着一大把被子,捂在胸前,“你……你是谁!”
幸好他不枕瓷睡玉,不然要被砸出血,不过也被粟米枕头结结实实砸了一下。
行己把枕头又扔回床上,一边锤背,一边折回去喝了杯茶,没好气道:“我才应该问你是谁。你不知道问人姓名前,要自报家门吗?”
茶水放了一夜,又冷又苦,正如行己此时。他为她折腾了一晚上,腰酸背痛的,没句谢谢也就算了,还要遭人冷脸。
女子怔了怔,大概也想明白了几分。自己当时为逃脱追捕、跳入水中,大抵是为眼前男子所救。
“我叫叶……”她瞥见手边的团花枕面,吞吞吐吐道,“叶缜。”
“哪个缜?”
“缜密的缜。”枕头的枕太不像人名了。
彼时的行己不会知道,自己救起来的女人是个满口谎话的骗子,非常有礼地颔首回答:“缪行己,字恭侯。”
说来也奇。
普通风寒,一般人尚且需要七日恢复元气。这名叶姓姑娘,一副柔弱身骨,水里捞起来那刻还半死不活,第一天醒来就张牙舞爪扔东西,第二天已能下床,单脚跳着。
因少只鞋子。
她落水那件衣服,也早被水里的乱石枯枝刮得破破烂烂,不能穿了。此时着的,是缪行己几年前的旧衫,还是有些大。
煎罢药的缪行己一进屋就看到女子蹦蹦跶跶的景象,连忙阔步上前扶住她,不解问:“你干什么?”
“我想喝水。”她回答。
他不在,她只能自己来。
听罢,缪行己把手里的药放下,示意道:“喝药吧。”
这是要她拿药当水喝的意思。
叶娘没有多言,咕噜咕噜一碗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