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书院山长一生都没有出仕,收下郁行安之后,就不再收弟子。
而百里夫人,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是高宗最为倚重的女官,曾被民间称为“女相”。
她的算学极为出众,主持过几项重要的水利工程,还曾掌管高宗诏令的施行。
苏绾绾拿着自己的纸卷,心想,二兄为自己如此费心,可自己写下的这些东西,能够打动百里夫人吗?
“扶枝,到了。”苏敬禾道。
苏绾绾下了马车,肖家的门房迎出来,笑着请他们入内。
很快,两人便见到了百里夫人的夫君——肖公。
肖公已近古稀之年,神色和蔼,让侍女煎茶。
苏敬禾和他寒暄半日,拿出苏绾绾的纸卷,委婉地表达想携妹拜访百里夫人的意思。
肖公接过苏敬禾递来的纸卷,笑眯眯的,没有应好,也没有应不好。
又聊了半日,他让儿子肖大郎过来接待,自己找借口离开。
肖大郎已经定了亲,他跪坐在苏敬禾对面,给两人倒茶。偶然抬头看见苏绾绾,只觉眼前一亮。
他连忙低下头,在心中不停默念未过门的妻子的名字,不敢再看。
肖公拿着纸卷去了自己的书房,看见郁行安,笑道:“还没走么?”
郁行安站起身,温和道:“老师命我每日过来拜访,肖公有事暂离,我不敢贸然告辞。”
郁行安的老师,曾是肖公和百里夫人的至交好友。
肖公摇头,明白昔日好友为何要派这个弟子过来了。
这样一个温和出众的后生,一连来了一个多月,他时隔多年的火气,早已渐渐消了。
他请郁行安坐下,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人想造访拙荆。你也知道,拙荆多年不见客,我总要替她把把关。”
肖公一边说,一边将苏绾绾的纸卷从帙袋中抽出来。他眼睛有些花了,将那纸卷凑到直棂窗下,细细看着。
郁行安始终耐心地等待。
他离开白鹭书院之前,老师说:“老师一身学问,已尽数教给了你,唯有一事,我当年确实做得不好……阆都的肖家,你有空便去坐坐。肖公是赤诚之人,你坐上一个月,他看见你,便会慢慢消气。再过二十个月,他便会待你如同亲子侄了。”
虽然据郁行安听见的传闻,似乎是肖公对不起老师。
但他并没有探问老师的秘辛,只是依照嘱托,每日过来坐坐,喝茶谈天。
上回去金鸟寺,也是肖公提起想要一枚主持开光的平安符。
他便将郁四娘也带去,向金鸟寺主持求了两枚,一枚赠肖公,另一枚戴在郁四娘身上。
肖公看完纸卷,转头看见郁行安仍跽坐在榻上,果然非常高兴。
肖公道:“如今有耐心的郎君不多了,各个都想着踢蹴鞠、打马球,不肯好好读书,更不肯费心去求什么平安符。
“礼和,人人都说你文章做得好,你来看看,这篇做得如何?”
他将苏绾绾的纸卷递给郁行安。
这纸卷是黄色的,没有署名。郁行安慢慢往左展开,一列列墨迹出现在他眼前。
很工整的字,雅致细密,又有筋骨。
他并没有猜测这是谁的作品,只是慢而细致地看着,看完又读了一遍。
之后,郁行安卷起它,思索片刻,客观评价:“结构分明,算学造诣很深,来日必成大器。”
肖公笑道:“能得你这样一句点评,可见此人才学确实出众。”
他将纸卷放回帙袋里,唤来一个侍女,吩咐道:“将此物拿给夫人,问问她是否要见。”
侍女应好,转身去办。
肖公似乎起了谈性,见茶水颜色淡了,又重新煎一釜茶,倒入郁行安的青瓷茶碗中。
郁行安端起茶碗,才啜了几口,便见到窗外春深花浓,苏绾绾被肖家的侍女引着,裙摆逶迤,一路往内室而去。
渊河
郁行安视线定住。
今日风和日丽,春深似海。苏绾绾梳着双鬟,上着夹缬窄袖衫,下穿细条间裙,身披天青色画帛。
肖家庭院中种了牡丹和芍药,芍药未开,牡丹却已经盛绽。
她走过庭院时,身上的帔帛缓慢拂过花阴。
日光从直棂窗外射进来,将繁花的影子投在郁行安指尖。
花影随着她的走姿颤动,郁行安指尖的光影也跟着移动。
他望了片刻,垂下眼眸,呷了两口茶,对肖公赞道:“这茶水甚好。”
“是么?”肖公笑道,“既喜欢,以后便多过来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