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在他面前都变得缓慢无比,曾经老师教过的话全都涌入脑海。
——你力气不大,不怕,专攻对方脆弱之处。
——他贴近你身体,那就抓到什么是什么,插他的眼!
——他与你有一臂之遥,那就抬腿踢裆,爆他的蛋!
——他若是抱紧你,你就咬他的喉咙!
一弯腰,又是一个断裂的啤酒瓶瓶颈拿在手上,啤酒瓶瓶颈细长、瓶身阔大,砸碎之后瓶颈完好,但靠近瓶身位置却满是尖锐锋利的缺口,一格一挡,尖头瞬间插入曹得仁的右眼。
“啊——啊——”曹得仁双手在空中胡乱划动。
往日都是他打人,今天却被一个看着柔弱可怜的少年戳瞎了眼,右眼痛得像火在灼烧,脑子像要炸开一样,曹得仁第一次感觉与死亡隔得那么近。极致的恐惧感让他仿佛整个人淹没在水里,透过不过气来,只能拼命地张开双手,努力扯开嗓子嚎叫,声音完全变了形:“救命,救命——”
樊弘伟知道今天算是栽了。
乔漠拿着手术刀他都不怕,可是眼前这个美少年却令他胆寒。
少年似乎对生命充满藐视,招招都是致命杀招。
法制世界,他怎么敢?!
樊弘伟忍着剧痛,一只手捂眼,另一只手捂住裆部,咬牙道:“老子——”
话音刚落,一道旋风般的胖乎乎身影冲进饭馆,将樊弘伟撞开,扑过去一把将季昭抱住。
胖子身后,跟着两个彪悍汉子,三拳两脚便将樊弘伟、曹得仁控制住。樊弘伟、曹得仁这两人因为眼睛受伤,战斗力大打折扣,再加上彪悍汉子身强力壮、明显是练家子,只两个回合就双手反剪,双膝跪倒在地,只剩下嚎叫之声,在饭馆回响。
赵向晚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季锦茂和他的私人保镖。
季锦茂面色慌张,一把抱住季昭,用手抚着他的脸,焦急地呼喊着:“昭昭,你怎么样?你别吓爸爸!”
季昭双手在轻微颤抖,明显有些脱力。他面色苍白,在季锦茂不断的呼喊声中,眼神由狠厉慢
慢转为茫然。
众人看得一头雾水。
刚才杀神一样的少年,怎么忽然变了个样子?
赵向晚托住还在流血的左手,对胡爱玉说:“报警!”
饭馆柜台那里有一台红色的电话机,是插卡收费电话,平时客人有事可以打电话,也能为饭馆增加一点收入。
胡爱玉也反应过来。刚才樊弘伟打乔漠的时候她就想报警来着,可是看到赵向晚没有动,乔漠也没计较,于是作罢,毕竟她还想继续做生意。
可是现在顾客见了血、受了伤,饭馆里一片狼藉,再不报警,胡爱玉也兜不住,于是快速跑到柜台处,打了报警电话。
顾文娇根本没有在意樊弘伟、曹得仁的伤情,将她左手抬起,察看伤口之后,拿出剪刀将她衣袖剪开,用镊子把碎玻璃片拔出,再消毒包扎,动作轻柔而快速,一气呵成。
一边用纱布包扎,顾文娇一边温柔叮嘱:“好在扎得不深,没有伤到大血管,我就直接拨了。等下你再到医院去,重新处理一下伤口,这几天要注意饮食清淡,伤口不能碰水。”
樊弘伟这一生都嚣张无比,一言不合便动手,不知道伤害过多少人,但每一次都逃脱了法律的制裁。这越发助长了他的气焰,以为这世间拼的就是谁更黑、谁更狠,行事没有丝毫顾忌。
但此刻遇到了比他更黑、更狠的人,樊弘伟这才知道自己这点子本事根本不算什么。
樊弘伟被人反剪双手,双膝跪在满是玻璃碴子的地面,左眼、裆部巨痛无比,眼前一片模糊,陡然听到顾文娇的声音,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浮木,叫了起来:“文娇,文娇,我受伤了。”
顾文娇帮赵向晚包扎好伤口之后,看一眼樊弘伟,声音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你这眼睛受伤太重,我们三医院只有乔医生能处理。”至于裆部那里的伤,顾文娇更想狂笑三声,为季昭欢呼助威。
樊弘伟心中一沉。
【妈的,老子谁不好得罪,非要得罪医生?这年头,医生才是救命的那一个啊。我刚打了姓乔的,那姓乔的一看就不是个老实好欺负的,老子要是送过去,说不定他会故意弄瞎老子另外一只眼睛,怎么办?怎么办?】
赵向晚听到他心中所想,暗暗啐了一口:现世报、来得快,活该!
樊弘伟呻吟起来:“不去,不要让姓乔的治——”
顾文娇拉住准备打电话喊救护车的同事:“别慌,他说不去三医院。”
同事有些犹豫:“可是,三医院就在对面。”
顾文娇恨不得他马上去死,故意拖时间:“可是,我们要尊重病人意愿。”
樊弘伟咬着牙抬起头,满脸是血,眼睛上还插着根啤酒瓶颈,简直像个怪物:“打120,求你。”
第一次听到樊弘伟求自己,顾文娇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的退让像是个笑话。对这样的人而言,只有比他更狠、更毒,他才不敢欺负吧?
赵向晚左边胳膊衣袖被剪下,变成了无袖,缠上一圈白色纱布之后,刚才顺着胳膊流下的血渍还没有清理干净,模样看着有些吓人。不过赵向晚抬了抬胳膊,感觉除了疼痛之外,并没有行动受损,再看纱布上没有鲜血渗出,知道已经止住血,她便放下心来,借用电话呼叫了重案组成员,顺手打了120。
等一切都处理完毕,赵向晚这才有时间关心季昭。
季昭呆呆地站在那里,任由季锦茂将他圈在怀中,眼神变得黯淡无光。
他的内心世界里白雪皑皑,所有色彩都消失殆尽,只剩下一根枯枝、一个鸟巢,孤独、寂寥、凄清。
小云雀没有露面,赵向晚知道此时根本无法与季昭沟通,便将目光投向季锦茂。
季锦茂一直紧紧抱着季昭。确认儿子性命无虞之后,季锦茂心中略安,留意到赵向晚受了伤,焦急地询问:“你怎么受伤了?”
赵向晚摇摇头:“我没事。”
季锦茂张了张嘴,想要埋怨赵向晚不该单独带着季昭出来,可是对上赵向晚那双清亮的眼睛,却什么话也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