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生活对他来说是个大挑战,这一路上几乎是吃不饱睡不稳,本就孱弱的身子骨摇摇欲坠,坐在小凳子上洗碗。
来砌墙的大队长儿子赖上平看着忍不住在心里摇头,只觉得他现在可惨了,原来还有个城镇户口,起码说媳妇不用愁,但现在成乡下人,这种病秧子谁家姑娘都不会看上。
其实他自己都没对象呢,操心起别人还一套一套的,喊道:“你叫啥名字来着?”
梁孟津待人接物都是没问题的,听得出他的普通话不好,尽量放慢语速道:“梁孟津。”
本地人性子爽利,赖上平更是个炮仗,心想他不光是不健壮,怎么听着还有点结巴的样子。
这下可真是糟糕,他都替人家操心起来,忍不住道:“你们城里就没得治治?”
梁孟津说病吧,也不算。
他平常行动上是压根没问题,今天九成九是饿晕的,试想想在家都能吃两碗杂米饭的少年,下乡后每顿一个地瓜一碗野菜汤,能扛到这会都是靠意志力,甚至觉得自己怪厉害的。
但老扛着不是事,他总算是下定决心搞点特殊,说:“我没事,请问能换鸡蛋吗?”
赖上平心想不愧是城里人,不年不节的居然要吃鸡蛋。
他道:“你拿啥换?”
乡下物资紧,饭点都不会有人串门,家家的口粮是都是天大的事,更别提鸡蛋这种实打实的硬通货。
他奶奶可是天天数着,每个月要送到代销点卖,再给家里带油盐酱醋回来,连他这个最受宠的小孙子,上回吃都是七八个月前,想起来就让人口水直流。
梁孟津有钱,说:“看你们怎么卖。”
得亏的红山大队偏僻,不然光卖这个字就能算罪证。
赖上平也是年纪不大,没这么警惕,说:“三分一个。”
梁孟津虽然是不当家的人,但也知道西平的鸡蛋卖到七分钱,心想乡下人厚道,说:“该多少就多少。”
赖上平还以为他是嫌贵,说:“代销点就这个价,你上城里要四分呢。”
哪怕四分,对梁孟津也是可以接受的。
他道:“那我要六个。”
六个啊,赖上平念着说:“四加四,四加四……”
加半天,仿佛是什么天大的难题,梁孟津只能有些失礼提醒道:“两毛四。”
对对对,赖上平拍拍身上的土说:“还是你们城里娃娃识数。”
不像他,大字不识几个。
梁孟津听他的语气,想想说:“谢谢叔。”
叔?梁上平拍拍自己没啥胡茬的脸道:“我才十八!”
不过按大队里的辈分,他一出生确实也当叔了。
这可把梁孟津尴尬坏了,又觉得他别是不识数到连自己几岁都不大清楚,就这张脸往外一站,谁都会猜已经三十岁。
他只能马上道歉说:“对不起。”
还给鞠躬,赖上方往后退一步道:“我还没走呢。”
这要他奶奶瞅见,老人家的忌讳上来,管知青是哪里来的,头都给扭断。
梁孟津来之前特意查过,盘古公社属于陈州市,几百年前作为港口城市其实发达过。
只是大队在山里头,耕地又不丰富,对外的交流少,导致哪怕临近的大队,方言都有些许的差别。
他虽然不知道走是什么,还是道:“不好意思,我不懂规矩。”
城里人真斯文啊,左一个“对不起”,右一个“不好意思”的,赖上平还年轻嘛,摆摆手说:“别让老人家看见就行。”
又道:“叫我歪哥就行,鸡蛋晚点让人给你捎过来。”
梁孟津倒是有心自己去拿,想想还是消停点。
他倒掉水进屋,羡慕起陈传文来,毕竟外头这样叮咚响,看上去好像不影响睡眠。
陈传文确实不会轻易睁开眼,他是掐着晚饭的点才有动静。
一行人下工回来就各自忙碌开来,没忘记去问候梁孟津。
他把手上的书放下来,赧然道:“我忘记做饭的时间了。”
哪怕记得,谁也不会叫个病号做饭,更何况他看上去不像是能干活的样子。
许淑宁道:“没事,我来就行。”
反正很简单,只要火生起来而已,毕竟地瓜和野菜汤能做出什么花来。
唯一麻烦点的就是洗菜,三遍了水还灰扑扑的。
挑水还要功夫呢,齐晴雨手在盆里一拍道:“这到底是菜还是啥。”
其实许淑宁也不大确定,说:“等自留地种起来就好。”
毕竟菜长起来要时间,他们只能先这么凑合着,要不是刚下过春雨,连这点都没有呢。
提起自留地,齐晴雨肩膀往下耷拉说:“本来就累,下工居然还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