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到底不是在自己地盘,没有更趁手的工具也只能将就,陶南风右手一扬,力道喷涌而出。
“咣——”
一阵粉尘飞扬。
墙角受到这猛烈一击,顿时裂出一道口子。
吓得旁观者大叫一声,集体后退三步。
“搞什么鬼?这房子本来就斜了,这小姑娘还敢搞破坏!”
“快来人啊,把破坏分子抓起来。”
“莫让她再锤了,房子要垮了——”
陶南风一旦下手,绝不回头。
旁人再喊叫也丝毫影响不了她的行动。
她抡起铁锤再次砸向那根构造柱。
咣!咣!咣!
墙体在震动,粉尘四起。
吓得梁洲声音都变了形,他躲得远远地,狂叫起来:“来人啊,快把她拖出去,别让她把房子砸垮了——”
旁人害怕,向北却对陶南风很有信心,他稳稳站在陶南风身旁,盯着锤子之下的墙体。
待烟尘散去,陶南风凑近一看,嘴角一翘,笑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少年才有的雀跃:“看,我说了这柱子有问题吧?箍筋全都用的是竹枝!”
竹枝?
贾伟悚然一惊,疾步跑来:“什么?我看看!”
透过破开的一个大洞,构造柱外面的混凝土面层被凿开,露出里面的钢筋。贾伟非常清楚地记得,在他审核的结构图中,构造柱四角各一根十六毫米的钢筋,每隔两百毫米打一圈箍筋。
可是现在他实际看到的却与图纸大相径庭。
十六毫米的钢筋变成十二毫米,两百毫米间距的箍筋也变成了竹枝!竹枝有韧性,弯曲后用钢丝牢牢捆绑在钢筋上。
贾伟气得浑身直哆嗦,指着那竹枝道:“胆大妄为!胆大妄为!”
林始修是结构设计师,图纸的签名栏里绘图人便是他。他刚从大学毕业三年,还比较学术气,第一次听说还有人敢如此施工操作,骇得跑过来,死死抓着贾伟的胳膊,镜片后透着不可思议。
“还能这样做?钢筋用竹枝代替!这样的建筑没有垮,已经是万幸!”
梁洲没想到陶南风一眼便能发现问题,还擅自作主用铁锤敲开坚硬的柱子,一方面有点后悔自己对陶南风嘴上不尊重,怕她打击报复;另一方面也担忧施工质量问题自己要担责任,心中惴惴,却死鸭子嘴硬。
“你们这些人懂什么!用竹枝代替钢筋是我们基建科全体会议通过的。现在钢材那么紧张,能省一点是一点,你们设计院的人胆子小得很,安全系数那么高,少几根钢筋怕什么。竹子韧性好、又便宜,代替钢筋是未来的发展趋势。国家现在提倡勤俭节约,我们是响应号召!”
贾伟简直被这无耻的语言所惊呆,见过不尊重科学的,却没想到他连基本常识都不尊重!
“钢筋混凝土发展了这么多年,这两种材料为什么能够一起工作,除了混凝土搞压能力强、钢筋抗拉能力强,双方能够互补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材料性能,你作为基建科科长,难道不知道吗?!”
梁洲真不知道。
他不是科班出身,根本就不懂建筑,是靠着和副厂长的亲戚关系由普通工人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贾伟喘了一口粗气,大声道:“钢筋与混凝土的热胀冷缩系数几乎相等,所以才能一起工作!竹枝能代替钢筋吗?不能啊!!!”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近乎嘶吼:“同志们,你们既然要请我们设计院做设计,那就要尊重我们的专业水准。难道我们不想节约材料吗?我们也想啊,但是安全是重点,这个一分一毫都不能退让。”
贾伟看向质监站的工作人员:“现在问题已经清晰,是钢铁厂基建科违规施工,擅自更换建筑材料所致,后续应该怎么处理,你们看着办吧!”
说罢,他一把拉过林始修,对陶南风说:“今天这事非常感谢!我们回去吧,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
一行人快步离开施工现场。
只要证明不是设计院的责任,那这事就到此为止。钢铁厂是大厂,在省城地位高,以梁洲为首的基建科太难缠,动不动就摆出一副工人老大哥的姿态,各种贬低知识分子,贾伟根本不想管这个烂摊子。
刚刚走过九街坊的围墙,就听到后面梁洲那殷勤至极的声音。
“贾工、林工、陶科长……”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加快了步伐。
梁洲健步如飞,和基建科的几个人一起拦住陶南风等人的去路,弯腰赔笑:“我的错,是我的错,我老梁是个大老粗,不懂得科学,胡乱为厂里节约材料,犯下这么大的错,该打、该打!”
梁洲伸出手狠狠拍了自己嘴巴几下,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陶南风有些忍俊不禁,转过脸不敢再看,就怕多看一眼,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四十多岁的黑粗胖子,脸面都不要地抽打自己,那场面……真是平生第一次见。
梁洲这人能屈能伸,事情一败露便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必须向设计院的专家求助。
房子倾斜、快要垮掉,工程质量堪忧,只有结构专家才有能力解决这个危机。
他立刻放低姿态,拼命往贾伟、陶南风头上戴高帽子。什么“国内建筑大家”、“专业人士”、“年青有为”、“敢做敢当”……反正什么好听说什么。
贾伟与陶南风听到马屁表情都淡淡的,直到梁洲最后一番话,贾伟才转过脸认真看着梁洲。
“我不尊重科学自食恶果,已经知道错了。但当初我的想法真不是要自己贪污,而是考虑到钢铁厂现在的基建资金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