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1/2)

释月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但又不甚肯定,毕竟那遗留的大角上怨气浓烈,旧山神是恨的。

那只罴似乎不只是胡言乱语,它踌躇着从黑暗里走了出来,仿佛期盼受死。

月光残忍地展示着它的丑陋,真就如喜温曾经说过的那样,突齿獠牙,面目可憎,它身上的毛发好些被血污揪在一块,又有好些零碎的挂着点肉渣,闻起来令人作呕。

它很古怪矛盾,一下龇牙咆哮猛地往黑暗中躲藏,一下又畏缩着并拢四肢走进月光里,似乎打算任释月宰割了。

释月看出它似乎不喜欢月亮,就将灵力化作银色的长鞭,伸进黑暗中将它彻底拖出来,在月下好好晾晒一番。

灵巧的银鞭穿过喜温怎么凿也凿不开的皮肉,轻易地勾住脊骨,这是罴妖还是有些修为的,不至于这样任由释月摆弄,它剧烈地挣扎起来,拔树掷石,又企图甩脱银鞭冲释月和方稷玄扑过来,要将他们一口吃下。

可更多时候,它在跟自己较劲,疯狂用利爪撕扯自己的身体,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淌血伤痕。

释月瞧着它在月下逐渐坍缩变小变白,成了方才见到的那只没那么丑陋的白罴,它蜷起身子,把脸深深的埋进身体里,似乎是觉月光耀眼,不敢直视。

它这样一副安然受死的样子,反而叫释月无从下手了。她缓步走上前去,打量着这只罴妖。

罴妖现在缩至寻常熊的大小,一身柔和的白毛,毛根处映出属于它自己的血色,使它还隐隐泛着一层薄粉色,看起来实在人畜无害,释月都想薅下它一堆毛,仿着它的模样做个熊娃娃来玩了。

银鞭从脊骨缓慢抽出来,释月刻意拉长了这一折磨的过程,听得罴妖哀声呼痛,身体颤抖,却是始终未曾攻击释月,连脑袋也还藏着。

银鞭不沾血肉,依旧剔透如冰雕,一下就缠住罴妖的脖子高高吊起,迫使它露出遮掩的脸。

月光澄澈洁净,虽不似阳光那般灼烧热烈,使污秽无所遁形,但也能涤荡秽气,澄明心智。

方稷玄也走上前来,同释月一起瞧着那罴妖面孔上的毛发簇簇脱落,像一朵一朵蒲公英飘散开去,露出那张痛苦悲泣着的人面来。

“呀。”释月似惊叹似惋惜的呼出一口气,这转折,饶是她也没有想到。

祸事

银鞭在月光下消融了, 罴妖的脑袋一下没了支撑,又栽回地面上,像是磕了重重一个响头, 激起一片冰晶似的尘土。

“你真厉害。”

许久, 空荡荡的月光中响起释月真心实意的夸赞。

“被妖物吞噬后, 一般都是神魂具碎,饶是白鹿山神那样的灵体, 最终也只能让吞噬者残留着一点祂的喜好习性, 至于自我的意识, 那都是全然泯灭的。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

罴妖硕大滚圆的脑袋动了动,过了好一会才道:“白鹿山神在意识消失之前, 为我赐了福。”

声音更似人了些, 甚至有些柔和的意味。

“难怪你这形态是通身的白毛, 牙还没那么尖了。”释月轻轻嗤了一声, 道:“人的贪婪都把祂拖进泥沼里了,可祂消亡前居然还赐福于你, 真是心慈手软啊。”

罴妖不语, 释月又问:“然后呢?”

光是山神的赐福不足以让她的意识强盛到可以操控罴妖的身体。

“我不知, 像是在,在做噩梦。那一场梦若是醒过来了, 就是由我占据身子,若是醒不来, ”罴妖顿了顿, 仿佛回忆起了很可怖的事情, 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 “那就不是我。”

释月很是惊讶, 这就是在与罴妖争抢身子,她居然争赢了,显然还不止一次。

远远地,有脚步声追赶上来。两人一罴齐齐扭脸望去,触目所及是一片黑暗,但他们皆清楚来人是谁。

“杀了我!”罴妖望向释月,斩钉截铁地说。

见释月没有动手,她又祈求道:“杀了我吧。”

毛乎乎的白罴长了张顺眼的女人面孔,同喜温有六分相似,只不过眼睛更大一些,嘴唇更薄一些,看起来显得更为白皙温和。

释月抬手的瞬间,罴妖的本体觉察到了威胁,女人的面孔瞬间崩裂,扭曲变化成那可憎可恶的兽脸,但又因为有释月引来的月光压制着,它与她又在同一具身体里撕扯着,拉锯着,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慌乱地逃进林子的另一头。

喜温明明见到眼前有一团光的,可等她跑得越近,那光却像是被谁带走了一样,只留下漫天的莹白绒毛,静静漂浮在那片幽绿的黑暗中。

释月和方稷玄此时已经回到了小馆子里,屋门闭塞着,蓝莓酱的甜味越聚越浓。

狗崽觉察到他们归来,又因为实在体小孱弱需要睡眠,无力起来迎接,只是亲昵‘哼哼’了一声,复又睡去。

油灯里的火苗从桌上跃下,在释月身上殷勤周到地滚了一遭,吞吃掉一些从林子里沾染来的蛛丝和尘埃,又融进灶洞的余烬里。

“我瞧着她都快疯了。”释月忽然转过身子,纤细白柔的一只手自方稷玄的胸膛攀附上来,食指钻进他项圈里,用力一勾扯,“你怎么都不会疯呢?”

一个柔弱女子被罴妖吞吃了,可意识居然没有消失,反而时不时能占据上风,人与妖的命数交缠在了一起,参差不定,这让释月今夜没办法下手吞嗤了它。

所以她心情很不好。

方稷玄被拽得差一点就撞上她了,只来得及错过脸去,唇瓣将将擦碰过她冰冷如玉的耳朵,将手撑在方桌上支住身子。

油灯里的芯子原本搭在边沿,被方稷玄一撞,芯子没进灯油里了,仅有暖光一下就消失了。

可对于方稷玄和释月来说,有没有灯都不紧要,他们看得清楚。更何况天已破开,朦胧浅蓝的光从灶台的窗口漏进来,像是在窥视着这屋中看似暧昧的一幕。

释月娇小的身子被方稷玄全然包裹住,可偏偏他又被她扯着项圈,一呼一吸的起伏都在她掌心拿捏着。

“我早就疯过了。”那么多人的魂魄都碎裂在他的意识里,怎能不疯呢?

方稷玄的身体总是很烫,应该同他率军凯旋归来,却被煅烧成一张克制镇压释月的人形符篆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而是释月是携凶兵之兆降世的天犬灵兽,灵力皆从月中来,月光之力属阴寒,所以通体发凉。

两人之间冷热相碰,简直像烧冰一般。

释月本想说什么,一个预兆如潮水般不可遏制的覆来,把她原本要说的话都吞掉了。

方稷玄就见她瞳孔中的那点银忽然蔓延至眼珠,一双眼都似落雪,白茫茫的一片,片刻后雪又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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