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娘子站在高处,正小心着,没留意她说的话,只以为是孩童玩笑。
倒是乔金粟抱着一捆半干的蒲草扎牢,问:“小妹,你怎么知道呀?”
“我在天上瞧见了。”乔银豆笑着说。
于娘子扶着梯子下来,又抱着梯子去还给人家,只听到乔金粟问:“做梦瞧见的?”
“嗯啊!”乔银豆点点头,也想帮忙,只是她没劲,捆不牢,只好坐在台阶上看乔金粟忙活。
张巷边谈完买卖回来的时候,院里的蒲草已经拾掇好了,一捆捆干干净净的堆在墙角,也不碍着他什么。
于娘子带着俩女儿坐在屋门口,正编扇子,乔金粟在旁边有样学样,不过力气小,拽不紧,编起来总是松散不紧实,乔银豆就更不用说,瞎玩呢。
“吃的呢,饿了啊。”张巷边嚷嚷。
“叔先喝口水吧,晾好了的。”乔金粟赶在于娘子站起来之前说:“阿娘已经做了半盆的蒜汁儿凉面条,我给您端来。”
张巷边只往椅子上一歇,抓起于娘子新编好的一把蒲扇曳了几下,轻盈凉快,还挺好用。
他瞧着于娘子低头忙活,眼里没他,手上又添了好些草割的细小伤痕,就道:“这值得几个钱。”
“是挣不了几个钱,费点功夫还人情债。”于娘子举起一把小巧些的蒲扇给张巷边看,“给释娘子的,扇柄上是不是得缠点什么才好看?”
张巷边本来想说释娘子那模样的人该曳团扇的,拿把蒲扇笑死人了,但见于娘子红红冒汗的一张笑脸,很是欢喜自己能做点什么事儿,铁硬一张嘴也软了几分。
“前几不是拿回来几匹抵债的布吗?我记得有几块水红嫩黄的细布布头,你翻捡翻捡,还有块褚红的料子,也给自己凑一身衣衫。我瞧你那针线筐子里,都是俩丫头的东西。”
“旧衣衫还能穿,我又不长个了。”于娘子不以为然,又咂摸了下张巷边的话,笑道:“那给你也做一身?”
张巷边没说话,接过乔金粟递来的面埋头吃了大半,才哼哼道:“我用那粗蓝布就行了,绸子也穿不惯,还没多少,做衫子都得露肚脐,绞开给俩丫头做发带得了。”
说着,伸手掸了掸乔银豆的两个小发髻,又喂她吃一根面。
乔银豆已经不太记得乔叔了,只是听着乔金粟叫张巷边叔,所以也跟着叫叔。
张巷边并不是很介意,可偶尔也逗乔银豆叫爹,乔银豆还小,张口就叫,一点也不为难。
于娘子没有阻止,只是偷眼看乔金粟,乔金粟蹲在门口看忙忙碌碌搬一块瓜皮的蚂蚁,装没听见。
蒲扇一共编了六把,家里留了两把,一把送释月,一把送蓉娘,算是赔她的碗,还送了一把给隔壁卖馍的娘子,余下一把,就让乔金粟拿给蠹老头。
蠹老头的租书铺子今儿倒是挺热闹的,门口蹲坐着挺多人,除了释月这样近在眼前的,他的书虽说往外租,但都只能就地看或者抄,不能带回去。
“你这老头也是犟得很,双倍的书钱许给你了,你还不卖?”
“不卖就是不卖,你真想要,就带着笔墨来抄!只贵上一文钱罢了。”
“这诗册原就是手抄本,蝇头小楷看得人眼晕,买回去再抄也是一样。”
乔金粟绕过几个痴醉看书的人,走进铺子里,就见个青衣绸衫人立在这拥挤不堪的书铺里,好似一缕清风。
有风自野来
◎“亲一下罢了,用不用气得自焚?”◎
“这点力气也不肯费?”蠹老头有些鄙夷地瞥了眼舒君誉, 侧过身去不再看他,道:“那我瞧你也不是什么爱书之人,自去南街大书铺里买刊印好的书吧, 别在我这陋室里费口沫了!”
舒君誉身旁的小厮还想说话, 被他挥手一拦。
“既然先生不肯割爱, 也罢了,若是改变心意, 可以去南街的舒府寻我。”舒君誉说着转身要离去, 却见释月抱着一堆书来还。
她的模样比个什么千金小姐还好, 像是迷了路,误进到这书铺里的。
可见她熟门熟路归置书册,又抬手取书, 弯腰寻书的样子, 显然是个常客。
“她, 她怎么好拿书走?”舒君誉站住脚, 惊讶且不悦。
“释娘子就住对门。”乔金粟赶紧说。
蠹老头接过她手里的扇子扇了几下,道:“有风自野来, 还是这蒲扇舒服啊。”并不理会舒君誉的质问。
释月仔仔细细地盯着舒君誉看, 她的目光并无半分羞涩缱绻, 更没什么爱慕勾引,反倒冷酷地像是在审视。
“不知姑娘为何这样盯着在下看?”舒君誉被她这样看着, 竟有几分莫名的不安。
释月也看不出舒君誉有什么不妥,这张清俊的皮相是真的, 不是化形所得。
她有些困惑地嗅了嗅气味, 叫旧书扬尘弄得打了个小小喷嚏。
舒君誉听同行之人说:“就是她, 那日将为您出言之人打残了!”
“分明是自己蠢笨跌倒, 还敢诬栽别人!要不要我将方郎君叫来, 双方对峙一番?!”蠹老头登时便道。
舒君誉总觉这姑娘傲慢而古怪,似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倚仗,不愿贸贸然得罪了,就道:“原是这样,想来只是口角之争,越说越过不去了,我无意将事情闹大,也请了大夫为那人医治,还望姑娘见谅。”
这一番话说得真是完满,连蠹老头也没了话说,释月只是瞧着舒君誉,又问:“你不在冀州府好好待着,来这做什么?”
舒君誉被她问得一愣,连周围的人也觉得释月很是无礼。
“男儿志在四方,出来游历山川,有何奇怪的?”
“你考过科举吗?”释月又问。
舒君誉面有尴尬之色,又强作镇定,道:“在下才学不济,名落孙山。”
见他如此说,好些人出言宽慰,便是蠹老头也说自己考到秀才就考不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