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自去领了来,求个好意头便罢了。
谁料他听了皇后传召,忽而回身,目光穿过重重人影,落定在方柔身上:“方姑娘,我们得了第一。”
方柔没预料他会当众提了她的名,登时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拳,她忘了自己的手仍被萧翊拉住,这一下动静即刻被他捕获,五指的力道便忽然紧了些。
裴昭一笑:“方姑娘,你我共执一条绳索,理应共同领赏。”
周围的目光纷纷落在了二人身上。
他就站在不远,等她朝他走去。可方柔的手微微一颤,步子却没动。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更知晓萧翊是断不会让裴昭如愿的。
果然,萧翊手里的力道又重了些,方柔甚至察觉自己的手开始冒汗,慢慢地,又起了一阵隐约的麻痒,萧翊的力气太重了。
苏玉茹也笑着道:“方姑娘,快来!”
因她这声招呼,裴昭身后的随行逐渐开了腔,这个提议合情合理,赢家更有一丝底气,身为同营队友,一同领个赏又何妨?
萧翊剑眉一横,扫了苏玉茹一眼,她的目光却恰时地从他们这边移开了。
他心中冷笑,原以为苏家那位皇后难缠,不料苏二姑娘与皇后不相上下,也是个惯会惹人生厌的角色。
方柔动摇了,她是想离开的,想要回到她原本该站的地方,心中这样想着,步子已踏了出去,可人还没朝前半步,萧翊已牢牢拽住了她的胳膊。
他不发一言,只是拂了她一眼,不让她再有所动作。
裴昭已朝他们走来,最后,高大的身影又落在了方柔身前。
“方姑娘。”他只是喊了她一句,随后将那条金绳递了过来,似乎想让方柔牵住。
方柔犹疑,手要抬起,胳膊却又被往里一拽,萧翊当然不允许。
这边僵持着,皇后终于看够了好戏,厉声:“宁王,莫再胡闹。裴卿既已得筹,你也得甘心认下,就让这位姑娘与他一同领赏吧。”
萧翊忽而冷笑一声,抬眸直视向皇后。还不待他说出些大逆不道的顶撞,皇后又道:“今年的赏赐是由圣上亲自定妥的,见此物如见圣驾,你二人速速上前领赏。”
萧翊不再言语了,他甚至在那刹便松了手。好一个苏承茹,好一个苏皇后,居然搬来皇帝压他,叫他只得当众收了干戈。
方柔也只是怔了怔,又瞧见裴昭笃定的目光,随即抬步朝他走去,甚至不敢回头看萧翊的表情。
他方才的温和、柔情是真实的,可过后的强势和霸道也同样深刻。她陷入挣扎,不明白萧翊为何不能多细听她的感受,多了解她的意愿,而不是就这样一意孤行,总拿他自以为的筹谋强加在她身上。
方柔就这样恍恍惚惚地随裴昭登上了高台,微风夹着些热意扑上脸颊,在那刹,方柔忽而醒悟过来。
她站在高耸的观景台上,举目望去,竟能瞧到很远很远的天边。
方柔的脸上漫起了一丝淡淡的喜悦,随着风越大,眼中的景越远,笑意更浓。
原来京都的风光也这样旖丽,那是与大漠截然不同的美,京都竟这样大,呼吸之间充满了惬意和自在。
方柔意识到自己这样渴望无拘束的自由,而不是向某一个人索取才得到的片刻美好。
她沉浸在这一份意外之喜中,全然没有留意裴昭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
而皇后正打量着他们,眸色微闪:“阿弈,许久未见了。”
这一声,直教方柔心思急速落地,怔怔地循声望了过去。
◎你过得很好么?◎
裴昭即刻反应过来,忙转身朝皇后行礼:“弈宣见过皇后娘娘。”
说着,他又悄悄拉了拉方柔的袖子,她回神,意识到皇后并不是在叫萧翊,而是喊了裴昭的表字,似乎非要冲撞宁王似得,如此甚是怪异。
她不及多想,忙朝皇后一福:“民女方柔,拜见皇后娘娘。”
规矩她都在王府学过,如今驾轻就熟,并不会被人挑出些不妥。
皇后:“都起来吧,赐座。”
两名宫女搬来椅子,方柔有些意外。因为孙嬷嬷曾教导过她,哪怕是贵人赐座,也只轮得到主子坐下,像她这样的身份只能站在侧位,是没有资格一同入座的。
可眼下的规矩与她所认知截然不同,她一时慢了拍子,又是被裴昭拉了拉袖子,这才匆匆坐好,脸色有些古怪。
皇后瞧了她一眼:“怎么?”
方柔忙又垂眸站起身,恭恭敬敬:“民女失仪,娘娘别怪罪。”
裴昭微微皱眉,惊讶于她如惊弓之鸟,事事仿佛畏手畏脚,又意外于她对这些繁文缛节似乎十分熟悉。
就连皇后也被晃了神,抬手挥她入座:“眼下是游园闲谈,并非在皇宫大内,你无须这样拘谨,正统的礼仪就免了吧,别再一口一个罪字、怪字,本宫听了眼皮子紧。”
顿了顿,忽而意有所指:“宁王府的规制竟如此严苛么?”
方柔不敢吱声,只默默摇了摇头。
皇后也没追问,转向裴昭:“阿弈今日可真风光,阿姊都快不认得你了。”
他们虽年纪有差,但裴昭少时曾拜在苏太傅门下,时常出入府中听书学文,二人自幼相识,私底下以姐弟相称,哪怕多年未见,苏承茹也想凭着这一层旧恩与他尽快攀交。
裴昭自谦:“娘娘抬举了,我在丘城带兵多年,许久未再打过马球,本还觉得手生,只是今日运气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