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我◎
方柔随裴昭进了云尉营, 因择了处隐僻的偏门,所以他们的行动无人知晓。
途中她听裴昭慢声解释,原来她才埋近云尉营,哨塔的将士就将消息传去了大帐。
彼时裴昭恰好演武归来, 粗粗听了几句, 心中颇感意外, 他只身前来探路,当即认出了方柔的身份。
这一路她只听不说, 口风紧得很,裴昭见她如此谨慎, 姿态也很避忌, 只叫她宽心, 先把身子养好,旁的事情日后再细细筹谋。
方柔进得大帐,还没来得及与他道一声谢,眼前蒙黑,就这样昏了过去。
她早已筋疲力竭,又因此际心弦总算松了下来, 那紧绷的神思忽而大起大落, 一时间令她的身子再没有了支撑。
等到方柔神思回拢之际, 她尚未睁眼,只觉鼻间有浓重的药香。
帐内已点了灯, 有名素衣小僮在旁看着炉火煎药,他摇着扇子,听见床铺这边的动静, 旋即一喜:“醒了, 醒了!”
不待方柔开口, 他一溜烟跑出了帐篷,再回来时,身后跟着裴昭和一名鹤发老人。
裴昭走上前先没说话,那老人捏起方柔的腕,随后又按了按她的脑门,旋即笑了:“没大碍,看来非得好好睡上一觉才踏实。”
他退到一侧,像是去查看那小僮煎的汤药。
裴昭站在她床头,笑望下来:“你可好些?”
方柔怔了怔,随即点点头:“我睡了几个时辰?”
裴昭低笑着刚要回答,那小僮却忽然高声:“几个时辰?你昏迷了三天三夜!”
方柔瞪大眼,神思空茫地望向裴昭,旁的问题一时间竟忘了问出口。
小僮仍不住在说叨:“师父说你脉象急乱,身子虚弱,又因吃了极烈的邪药导致急火攻心难以压制,若不是大将军悉心照顾,你只怕还得再睡个几日”
那老人却一个木勺拍了下来,正落在小僮后脑勺:“就你话多,麻利些灭了炉子随我去拣草药。这几日你可躲在帐子里偷闲了,心思野了不少。”
随后,他领着小僮对裴昭一拜,撵着他的脖子出了帐篷。
裴昭朝他们回之一礼,随后搬来张圆凳坐在了方柔身旁。
方柔挣扎着起身,裴昭也只是守礼地轻扶了一把,随后给她递来了一杯水。
她慢饮着,只听裴昭解释:“方才那位是军营的游医何观南,他性子有些怪,你别放心上。”
方柔摇了摇头,一叹,许多事情忽然不知从何问起。
裴昭只是浅笑着望向她,脸色和缓:“你静养几日,脸色总算没那样憔悴了。”
他又替方柔满上水:“方姑娘,早前我与你师兄见了一面,谢大侠已知晓你现下身在云尉营。你在营中好好休养,无需忧虑。”
方柔怔了怔,转即睁大了眼睛望向裴昭,嘴唇微微一动,却不敢细问。
裴昭轻笑:“你别怕,我没有说旁的事情。只与他讲你回到故乡见亲人,因在云尉营仍有事务处理,所以要晚些与他们团聚。”
她闻言一叹,心弦总算松了松,感激地朝裴昭报之一笑。眼下她身体并未完全康复,丘城的境况也仍没有摸清楚,自然不敢贸然与师兄谢镜颐相见。
就算她想要尽快与亲人逃往颂余,事前也需从长计议,否则极有可能因泄露行踪惹祸上身。
她默默思虑着,犹豫许久,这才慢慢道:“裴将军,其实我”
裴昭似乎瞧出了她的不安,仍是淡笑着:“方姑娘,你若不愿意说,我不问,也不好奇。你无需勉强自己,我仍是那句话,云尉营不兴那一套。”
方柔心念一动,有些惊讶地望向裴昭,心中仍有一丝后怕。
这样高的自我意愿,她许久不敢再有,哪怕是不自觉间升起一丝念头,她都会本能般地在心中再三思量。
而方才裴昭却那样轻飘飘地说出来,他说不勉强,也不好奇,全凭她愿意。
她默了片刻,望着那簇灯火发出的微光,低声道:“裴将军,萧翊迟早会派人来丘城,还请……请你替我守住这个消息。”
她深吸一口气:“只需要一段时日便好,我与师兄和师父团聚后会尽快离开丘城,我们一定不给你惹麻烦。”
裴昭听她说来,面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沉默了片刻,才问:“方姑娘,你已有打算了么?”
方柔本想否认,她垂下头,咬了咬下唇,却不愿意再撒谎骗人。
于是,她只沉默相对。
裴昭了然一笑:“无妨,是我不该问。”
方柔心底产生了一丝愧疚,可是,比起冒着风险坦白后需要才承受的担惊受怕,她宁愿当一个知恩不报的恶人。
“方姑娘,你在云尉营很安全,丘城这几日也无异常。不过……”裴昭顿了顿,“那些人能跟随殿下做事,也不会是窝囊废,或许城中已有异动,只是我的人暂未察觉。”
方柔听了裴昭此言,心中一跳,五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被子。
裴昭洞察敏锐,却只是说:“你若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便是。”
方柔垂眸不敢与他对视,她不愿意再欠裴昭的人情,哪怕他光明磊落地说了出来,他愿意帮忙,可是方柔不想再受恩惠。
她只是慢慢摇了摇头,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以行动无声表达。
裴昭没有强求,情绪也并没有受到影响:“方姑娘,谢大侠知晓你在营中,只说让你安心将事情办妥,他与夫人一切都好。”
“他还说,你们师兄妹迟早会团圆,不必急于一时。”
方柔怔然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裴昭,身子已开始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