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方柔瞥见那月色长袍出现在木梯之后,她心底一沉,忙别过了脸,身子朝裴昭后边躲了躲。
萧翊目不斜视地踏下木梯,并未跟话,他独自走到门廊另一侧远望冰湖。
沈清清守礼地跟了过去,福身行礼,低眉顺眼的模样像极了方柔当初被困王府那般。
萧翊轻轻应声,没旁的言语,似乎对此间一切毫无兴致。
这边的热闹散去,裴昭轻握着方柔的手,将她牵至门廊的角落,两人对视一笑,此时无声胜有声。
大雪渐停了,花园之中白茫一片,雪景极为夺目。
有不少朝臣兴致好,纷纷携妻外出踏雪,湖畔一时起了热闹人声,帝后携手登上二楼凭栏,相识而笑,这一幕实在琴瑟和睦,众人只得不住心叹。
裴昭的手很暖,方柔被他握着,心底只觉说不出的知足美满。
“小小想去踏雪么?”他瞧出方柔眸子里的期盼,主动开口相邀。
方柔意外地望向他,眼里却充满了憧憬。
裴昭低笑:“臣子们随圣上前来行宫一是议事,二是同行避寒赏雪,没那样多礼数讲究。”
他顿了顿,又说:“你瞧,苏姑娘和秦姑娘都去了赏花,咱们也无需担忧。”
方柔便笑着点了点头,“阿弈随我一同去。”
裴昭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旋即牵着她出了门廊。
年纪稍长的朝臣已随帝后登上二楼观景,他们年事已高,身子自然经不得折腾,只瞧着年轻人英姿勃发,心中也无限感慨。
李明铮与秦兰贞过了明路,自然想方设法要独处相伴,两人没入梅花林后,不知去向。
苏玉茹那抹黛色斗篷在雪中极抢眼,方柔先前还以为她在独自赏梅,直到她听见苏玉茹娇声低笑,才发觉她身边也站了位年轻公子。
她跟随裴昭又走近了几步,这才瞧清了那公子的侧脸,只觉十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裴昭像是瞧出了她的疑思,俯身在她耳畔低语:“花程节打马球,另一个落单的倒霉蛋。”
方柔怔了怔,随即回过神来,轻轻捶向裴昭的肩,“你又胡说!”
裴昭低笑着躲开,两人追打成一团,方柔一时玩心起,竟蹲下身子拢了团雪球朝裴昭砸去。可裴昭何等好身手,轻而易举便躲开了这明目张胆的偷袭。
嘴里还笑:“小小说不过人便要动手,实在输不起。”
方柔又起了一团,结果扔偏了方向,雪球散开,蹭上苏玉茹的裙角,打搅了二人笑谈。
她也非扭捏的性子,转即探身寻来,嘴里笑:“好哇!做了我嫂嫂,竟也这般小心眼,存心报复我方才戏弄你不成?”
苏玉茹嗔怪着,随即也俯身团了雪球,朝方柔扔了过来。
“呀!”方柔笑着躲开。
一时间几人四散开来,闹成一团,惹出了不小的动静,直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落过来。
彼时沈清清和萧翊才踏入园中,不知是谁扔雪球失了准,竟砸中了沈清清的手臂,她抬眸找去,见不着人,却听一人声:“得罪娘娘,万望莫怪!”
声音带着笑,倒不像真觉着自己犯下弥天大错,连脸也没露。
沈清清仍存着些女儿家的玩心,刚欲提步向前,身子一顿,又规矩地回望向萧翊,只见他轻轻颔首,默许了她的请愿那般,身子却不动如山。
沈清清得了准允,霎时笑颜如花,提着裙摆快步没入林中,非要找出先前那位始作俑者。
萧翊独自潜行,轻而易举地在一片白茫茫中找到了那抹碧色,方柔虽披着厚重的狐裘,可裙摆飞扬之际仍露了行踪。
他犹如一只狩猎的狼,悄无声息地没入林中,无人察觉他已渐渐逼近形单影只的方柔。
萧翊听见方柔娇俏的笑声越来越清晰,在一片干冷雪气之下,他甚至能闻见独属于她的那抹淡香,令他魂牵梦萦。
他停步,站在一棵梅树之后,定望向方柔。
她脸上的笑明媚可人,小小的身子蹲下,认认真真地捧起一大抔落雪,团得极大,像是有心要闹人。
方柔站起来,正身对着他的方向,萧翊一怔,还以为方柔发现了他的行踪。
可方柔的脸上并未露出异色,她笑得越发明艳,表情里还带着丝狡黠,格外生动可爱。
萧翊一时恍惚,下意识往前踏了半步,忽而想起他被方柔救回宿丘山的那一日,隆冬大雪,她吃力地抱着他走了许久,好不容易带他回了师门。
连着几日悉心照顾,直到他彻底无碍能独自落地。
那日他披着大氅站在门边,见方柔穿了件白衣斗篷,小小的身子蹲在院内团雪球,她回身,察觉他转醒,脸上登时笑颜生花,手里的雪球落地,她提着裙摆朝他奔来。
在萧翊毫无防备之下伸手摸了他的额头:“你没事就好,可算不起烧了。”
他甚至连本能地回手之力也没使出来,那也是萧翊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对着方柔,能够全然放下戒心。
后来,她与他越发亲近,心底的好奇和爱慕藏不住。先前还拘谨地喊他萧少侠,在他明确地回应了她的爱意之后,就变作了一声温柔的阿翊。
语调轻快带着丝甜,叫他心底缺了一块那般,欲罢不能,今后非得要方柔填满。
萧翊甚至有些分不清,他以为自己仍在宿丘山,原来他对那段日子的记忆如此深刻。
他与方柔踏遍了山谷高峰,见过繁星日升,她带他去丘城体验了普通百姓惯常过的日子,平淡美好,他觉得新奇,但也并不排斥,甚至因方柔在身边,品出来别样的向往。
他在方柔主动吻上他脸颊的那刹,竟有一瞬的念想,就留在宿丘山过些闲散日子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