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妩低声应下,仍静候着,不得令不敢退。
萧翊静心看完那册奏疏,没旁的要事,他提笔写了批录,将奏疏放到一旁,才道:“王妃近来如何?”
阿妩答:“王妃近来吃得不多,容易干呕,却也吐不出来。心情倒平和,喜欢在软榻看书,也偶尔去御花园散心,比先前愿意出门走动。”
又补充:“王妃似乎很喜欢淳宜公主,在御花园见着面,总会逗逗她。”
萧翊长睫一颤,忽然问:“珍嫔的宫殿查了么?”
阿妩一怔,忙道:“珍嫔娘娘惯来低调处事,近月来又一直留在乾康宫照料圣上,是奴疏忽了。”
萧翊冷声:“孤当初为何饶过你,还记得么?”
阿妩即刻跪下:“奴不敢忘。殿下知晓奴曾在宫中当差,明白各宫人事,所以命奴密查那女郎中的来历。”
她心惊胆战地趴伏在地,忽而想起那日在庄子见到萧翊大发雷霆的模样。他手中的马鞭毫不留情地抽在王嬷嬷身上,那血淋淋的场面她不敢回想。
她后来打算将功补过,斗着胆说觉察那女郎中的神姿像宫里的作派,隐约面熟,由此才免去责罚,先被萧翊关到冷室,过后才把她安排入宫,叫她查出来那女郎中来历,否则自担罪责。
萧翊:“去吧。”
阿妩不敢再耽搁,忙福身退下,刚要推开书阁的门,萧翊的声音追了上来:“王妃的起居也得看紧。”
阿妩低声:“诺。”
萧翊在书阁静心批完奏疏,临到天色暗了,他才意识到何沉仍没前来复命。
如此说来,方柔一直没有回宫。
他松了身子,靠着椅背,蹙眉望着书案上的奏疏出神。
也正是此际,何沉的脚步停在了门外:“殿下。”
萧翊怔然回神,理了理思绪,传他进屋。
人走到跟前,萧翊抬眸瞥了眼,倒似如沐春风,看来他与方柔相处和睦,没受气。
他心中不忿,却不表露,只说:“如何?”
何沉忙答:“方姑娘说有些累,春桃伺候她歇下了。”
萧翊看着他没说话,何沉心底打鼓,刚打算主动交代,又被打断:“去哪了?”
何沉心一紧,低声:“方姑娘吃过午饭,便让属下带她去了朝晖园。方姑娘在那儿游园赏雪,停了许久。”
萧翊长睫微动,朝晖园打马球……方柔可真是好兴致,好心思。
心心念念惦记着她与裴昭初识的地方,那同样也是她第一次背叛他的地方。于萧翊来说,当日的回忆并不美好,而他心里的这份不美好,却是方柔心中难得的温柔乡。
他沉默良久,低声问:“你怎么看?”
何沉迅速地瞥了一眼萧翊,垂下头,犹豫了半晌,这才道:“属下不敢妄言。”
萧翊抬眸看着他,挑了挑眉:“不罚你。”
何沉沉息:“属下斗胆,许是我愚钝品察错了。我觉着,方姑娘不面对殿下时,情致都不错。”
何沉说完有丝悔意,但这话绝非虚言,这是他跟随方柔大半日之后十分深切的感悟。
方柔大多时候仍是那天真可人的小师妹,虽脾性里多了几分沉静,但绝不是他平日在景宁宫见着那般死气沉沉,惯爱冷嘲热讽不愿好好说话,萧翊不愿听她却偏爱挑着说,跟西辞院里那位方姑娘截然不同。
方柔此番回京那时,甚至连他都以为是裴昭给方姑娘下了迷魂药,否则同一个人的性情怎会变得如此翻天覆地?
直到今日他与方柔、春桃主仆二人共处,似乎才发现根源所在。
而这个发现,他不敢明言,甚至不敢在脑海里产生具体的想法,这念头是会害人的,一不小心可能陷入龙潭虎穴,不得翻身。
方姑娘只是厌恶他的主子,只是针对宁王萧翊。
萧翊蓦地站起身,何沉竟吓得往后退了半步,察觉到自己失态,他忙站正,沉下声:“属下知错。”
萧翊攥着拳,面色怫然不悦,因这句直白的判断他心知肚明。只是再由何沉亲口说出来,他更加恼怒。
连旁人都瞧出来了,方柔就是对他存着偏见,无论他做什么、怎么做,她都不会心平气和地去看待、去接纳。
事情的源头就是错,那无论过程如何,结局都只有一个。
“你何错之有?”萧翊瞪了他一眼,“孤听明白了,心中自有分寸。”
何沉大着胆子,又小声道:“殿下,方姑娘需要时间想清楚。您越逼她,或许适得其反……”
萧翊:“你很懂。”
何沉立刻闭嘴,见好就收。
书阁里静了一会儿,萧翊独自走到窗前,远天阴沉,又将下雪了。
“你去办件事。”他忽然开口吩咐。
何沉跟上前,收了先前的轻松姿态。
“年节要到了,去查查她在丘城怎么过除夕,好日子别糟蹋,让她开心些。”
何沉又是一怔,随即应声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