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闷痛,乘乘应当是她与裴昭的女儿,但说来也奇,乘乘乍眼瞧去并不特别像方柔,由此他出手相助时并没有发觉。
方才总算知晓了乘乘的来历,这会儿便察觉,她的眉眼与方柔还是相似。
可仔细一番回想,那屋子不像有男人居住的痕迹,摆件陈设俱是女儿家的物件,按理来说不应如此。
他心思纷乱,又念及方柔早与裴昭双宿成对,一时胸口闷疼,乱流猛冲,差些吐出一啖淤血来。
这是旧疾,祸患偏巧与扰乱他心神的故人息息相关。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才欲提步离去,巷口走来个颤颤巍巍的老妇。
她推着辆木车,上头摆了些空置的木板,湿漉漉的,闻着有一阵浓郁的豆香。
巷子里的路不太平当,车轮老旧,忽而卡住了,老妇眼睛不太好,兀自用力往前,木板砰砰掉落在地,急得老妇唉声叹气。
萧翊忙走上前,俯身拾起那几块木板,沾了一手的水:“大娘,我来吧。”
他三两下将掉落在地的物件重新放好,双手黏,滑,他自然地搓起衣衫一角,擦干净手。
那老妇对他投之感激一笑,拉着萧翊不让走,非要他一道回家,说是得给些报答。
萧翊推脱不得,索性帮老妇将那木车推回家。
他随老妇走到家门外,这才发现原来她是方柔的邻居。
老妇自称姓柳,为人很热情,她是宁江本地人,平日以卖豆腐豆浆作营生。
她执意要萧翊进屋坐会儿,萧翊拗不过,转念又想或许能打听些方柔的境况,沉默了片刻,这便搬了张椅子坐在院里,毫不含糊地拿了葫芦瓢替柳大娘洗木板。
柳大娘对他心生好感,热情地端来一碗热茶,萧翊谢过,放在一旁没喝,继续手里的活。
“我瞧你不像本地人?”她说话带着很浓厚的宁江口音,萧翊对语言还算有些天赋,仔细分辨了一会儿,听清楚了。
萧翊自报家门,说与兄弟从中原过来宁江谋营生。
他顿了顿,佯作随意问:“大娘,你邻家住了位年轻的姑娘?”
柳大娘一笑:“郎君看中方娘子了?”
萧翊怔了怔,忙解释缘由,柳大娘得知萧翊在城外救下了乘乘,心中对他更有好感,不由夸他是大善人,一番话说得萧翊格外心虚。
他清了清嗓子,又问:“我见方娘子好似一个人住,不免好奇。”
柳大娘叹了一声:“她是个寡妇,夫君死在了关外。”
萧翊又是一怔,裴昭死了?
不待他追问,柳大娘继续叹气:“她好像也没别的亲人了,跟嫂子开了间食楼,带着女儿独自在宁江讨生活。方娘子心善,模样也长得好,她见我做豆腐难时常帮衬,这样好的人偏是命苦。”
她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听说城里有不少人属意她,也有人来求亲,不过她说是不打算再嫁人。”
萧翊手里一顿,舀起的那瓢水悬在半空,总算有机会问:“她……夫君是谁?”
柳大娘爽朗地笑了起来:“那我可不晓得,她来宁江时应当就是寡妇了。”
萧翊蹙眉,这才继续手里的活。
柳大娘感激萧翊帮忙,临别送了他几块豆腐表达谢意。
萧翊不想做得太明显,于是没再追问食楼的位置,心道宁江并不太大,去城中稍稍打听不算难事。
他提着那几板豆腐,转出梨园巷,来到繁华的街市。
一间茶铺外,有两位镖师模样的人正在歇脚饮茶。
以萧翊惯常所知,想要打探消息,找当地的镖师或青楼女子准不出错。
他选了个面善的,上前说了几句客套话,把人吹得心花怒放,又大方地点了几碟凉菜给他们送茶,那镖师当即开了话匣子。
于是,萧翊又轻松得知了更多消息。
沈记食楼开张近三年,生意一向不错,食楼的掌柜是沈映萝,旁人喜欢喊方柔作东家,她们姑嫂热情厚道,在街坊间人缘很好。
尤其方柔长相出众,初时有许多人冲着一睹芳容前去捧场,后来得知她不仅是寡妇,还带着亡夫的女儿,由此热闹很快散了。
过了段时间客源稳定,他们一家人也在宁江立足。
又说城里确实没人见过方柔的夫君,她来宁江时便称夫君死在了关外,这毕竟是忌讳,自然没谁蠢到当人面前打听伤心事。
末了,那镖师揶揄萧翊:“兄弟,我瞧你一表人才,难不成也看上方娘子了?”
另一人笑得意味深长:“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不是我泼冷水,你这皮相虽不错,可男人嘛,到底出手须得阔绰些……恕我直言,你的竞争对手来头可不小。我看你啊,难!”
萧翊闻言,瞥了眼另外那位镖师,不由皱了皱眉。
嘴上只道:“兄台说笑了,我初到宁江,听人说沈记食楼物美价廉出品好,所以想去尝尝鲜,仅此而已。”
镖师恍然大悟,也收起了八卦之心,忙热情地给他指了方向,还特地说了几道必点招牌,想来是食楼的老顾客。
话已至此,萧翊再不便多问,他笑着起身,谢过镖师,按着他指引的方向走了几步。
忽而脚步一顿,轻轻“啧”了一声,低叹着自嘲:“真是荒唐,正事竟也不顾了。”
◎谁是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