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翊吃得心无旁骛,没打算拂了柳向婉的好意,不过胃里开始发热,实在算不得好受。
后来不住在喝水,柳向婉终于察觉到那般,不由轻笑:“萧大哥不惯吃辣?”
萧翊抬眸望了她一眼,默默点头。
柳向婉忙给他满上,顺口道:“咱们这儿口味就是酸辣,你慢慢就习惯了。”
她笑着,又下意识脱口而出:“方娘子家的乘乘初时也吃不得辣,说是早先一直在军营里生活,营里的大将军不让吃重味道,带兵打仗闹肚子可大可小。”
萧翊心底一沉,眼眸微敛,五指稍稍收力,漫不经心道:“丘城云尉营?”
柳向婉又给萧翊倒了碗野菜汤,推到他面前,“不,听说是伙关外散骑。领头的那位将军还很年轻,我还曾听乘乘提起过他……是姓、姓裴?”
那杯子明明已举到唇边,萧翊一怔,手底的动作停下,猛地抬眸望向柳向婉。
“乘乘提起他,她说是……”他一顿,心底的答案呼之欲出那般,“乘乘是他的女儿?”
柳向婉秀眉微蹙:“不会吧?方娘子的夫君不是过世了么?”
萧翊没再答话,转瞬间便已明白过来方柔的小伎俩。
方柔对外谎称夫君过世只是障眼法,为的是确保裴昭的安危,乘乘必然是他们的女儿没错。种种线索串联起来,裴昭分明还好好地活着,所以,当年那帮越狱的裴家亲军也尽数归位,重归组成了这支边关散骑。
当年颂余内乱,不过一年便四方平定,叛军被击溃四散边关,无人知晓当年颂余女王得谁神助,如今看来,萧翊心中已有九成准头,想必是裴昭出手帮她攘平反贼。
所以,裴昭拿平乱作为交换,求得了颂余协助,这才谋划了那场阴谋,顺利将方柔从京都带走。
那他为何却不在宁江?他眼下,身在何处……
萧翊忽而眉头紧锁,脸色一沉,直叫柳向婉晃神。
“萧大哥?”她紧张地望过来。
萧翊长睫轻压,缓缓道:“柳姑娘,今夜多谢你款待,时辰已晚,你早些休息。”
说罢,他兀自站起身来,朝她作揖辞行。
柳向婉“哎”了一声,不及起身,萧翊已阔步迈出了小院,身影匆匆消失在门外。
她心中忐忑,不由揣测:萧翊莫不是吃坏肚子了……
萧翊离开柳大娘家后没回小院,直接走出梨园巷,往他与何沉约定碰头的东水桥。
他走后没多久,方柔带着乘乘慢悠悠地走回梨园巷。
今日打烊早,翌日乘乘有早训,她们便提前回了家。
二人经过萧翊家门,里头黑压压一片,不像有人在家,方柔便想到柳向婉邀请萧翊今夜一同晚饭。
她不作多想,带着乘乘回家,让她自行去洗漱。这便掌了灯,将乘乘第二日早训的书摆出来,拿了笔墨纸砚铺好,也算有个样子。
乘乘坐在并不太合适的桌椅前俯首书写,方柔在旁守着,只起个监管的作用,帮不得许多。
她的学问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由方禅所授,虽读书不多,但好在能看会写,一笔字算不得上乘,倒也娟秀。
方柔出神地望着乘乘认真伏案的模样,她不由自主地在想,乘乘应当更像萧翊。
乘乘能耐得下性子阅读,朱夫子也夸她写字一教就懂,字迹学得像模像样。
哪怕明面上的干系切割得清楚分明,可孩子骨血里带的脾性始终留存着生父的影子,这点无可辩驳。
她沉思着,手里的绣活搁置在一旁。
她本也并不精通,只是身为人母,这些都是后知后觉学会,比不得柳向婉的绣工,应付日常不在话下。
也正是此际,院门忽被敲响。
方柔一怔,施然回神,她按下乘乘好奇的脑袋,提了盏小灯笼穿过院子,一时间没防备,竟直接下了栓,推开道门缝。
幽暗的灯火照出去,萧翊的脸半隐于暗处,方柔吓了一跳。
她把着门环,刚要拉起来,萧翊前臂一挡,挤进了半个身子,方柔心底漫起一阵久违的恐惧。
“你、你……”她不安地望着萧翊,呼吸乱了几分。
萧翊挑了挑嘴角,很满意看见方柔这个反应。他扬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乘乘呢?”
方柔移步挡在他身前,“她、她睡了!”
萧翊竟直接按住她的双臂,方柔下意识挣扎,自然不得动弹。
她咬着下唇,下一瞬被萧翊拉入怀中,脸贴着他的心前。
她挣不脱,萧翊身子往前压,她不得不往后退了几步,他就这样揽着她,大喇喇地闯进了院子。
等到两人都走到了院子里,萧翊忽而松了桎梏,一挑眉,很有得意之色。
方柔粗喘着,一手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往里走,一面又顾着关门,两头看不准,最后只得先把门掩好,快步跟上萧翊。
转瞬而已,萧翊已阔步走到了屋外,乘乘应声抬头,握笔咧嘴一笑:“翊叔!你怎么来了?”
她往后一蹬,站起身来,手中扔握着那只笔。
萧翊扫了一眼,两指一抽,那笔瞬时被他没收。乘乘疑惑不解,又见他自怀中掏出一方长盒,搁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