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察觉,萧翊已在不经意间抬眸看了她好几回。
……
城外野渡,渔船拴成一排,水面灯火昏暗。
河水荡漾起涟漪,离渡口最远的那叶小舟随波自摆。
有个男人独坐在舟中,良久,他听见竹帘摆动,隐含期待地转过头,谢镜颐俯身踏了进来。
那道细长的疤痕在灯下有些狰狞,他眸色里的期盼无影无踪。
◎女儿肖父◎
裴昭站起来:“谢兄, 请坐。”
谢镜颐望着裴昭,露出一丝笑:“弈宣,别来无恙。”
二人在小舟对坐,裴昭冲他颔首:“已有两年未见, 你们过得好么?”
谢镜颐默然点头, “一切都好。”
他没打算再寒暄, 开门见山道:“本不该让你冒险前来见面,只是近来宁江有变。萧翊忽然前来宁江, 已跟小小打过照面。只是他目的不明,我思来想去, 此事须得提前与你知会。”
裴昭剑眉轻蹙, 抬眸望向谢镜颐, 一时并未言语。
……
野渡起了阵风,舟内二人只闻得一阵轻微的风声。
夜幕之下,芦苇荡微微摆动,很快复归原样。
宁江城内东水桥头,夜深人静,有个挺拔的身影正站在石堤旁望着静谧的河面。
身后有阵轻缓的脚步声。
黑衣人慢慢走近, “公子料事如神, 那冷烟确有古怪, 只是那放烟之人并非马贼……而是裴昭。”
萧翊闻言眼眸微敛,长睫轻轻颤动。
何沉将裴昭和谢镜颐的对谈逐一告知萧翊, 最后道:“只是我觉得十分古怪,裴昭临别前竟与谢镜颐说,他担忧颂余女王有所察觉, 由此不便在宁江久留, 之后会派张成素前来接应。”
萧翊沉吟片刻, 低声:“当年京都秋祭,我已收到颂余内乱的奏报,而这场内乱不过半年便已平定,想来当中少不了裴昭的功劳。”
何沉皱眉思索片刻,也默默道:“方姑娘逃走一事应当跟颂余有关,所以,公子认为裴昭与女王达成了交易,以平颂余内乱作筹码,让女王帮他救……拐走方姑娘?”
他及时换了个说辞,免遭萧翊白眼。
萧翊无心留意这件小事,眉头深锁:“为何他这两年并不在宁江陪伴妻女,阿柔又为什么要对外人声称他已过世?”
何沉揣测:“他似乎不敢贸然泄露踪迹……那些年应当发生了些事情,或许就与裴昭与女王的交易有关,只是咱们瞧不清内情,难免被表象绕进死胡同。方姑娘说他过世,会不会是想护他周全,也能以孤儿寡母的身份在此安生过日子?”
他说得轻巧,可萧翊却忽然醍醐灌顶那般,他转眸看向何沉,“这的确像她会做的事。”
何沉不敢轻易下判断,又说:“公子,裴昭答应替谢镜颐调查你此行目的,咱们要作些手脚么?”
萧翊沉吟片刻,竟道:“不必,让他查出来。”
何沉一怔。
萧翊冷哼:“他查我我也查他,礼尚往来,很公平。”
何沉旋即意会,忙低声应下。
一息静默后,萧翊徐声道:“此事不必特地分心去办,李明铮既有了线报,咱们先来个敲山震虎。”
何沉又与萧翊汇报了他与李明铮议事的结果,两人速速说罢,于东水桥分别。
几日后,宁江城传遍了一通好消息。
彼时方柔正在食楼结账,听走镖的几位镖师交口称赞,省城那位新来的京|官总算扬眉吐气一回,将马贼打了个措手不及,这帮贼寇死伤惨重,连带抓了不少活口。
邻桌食客也不由感叹,这回应当能消停不少日子,更期盼着当月的措安金能否免去。
她初时并不放心上,只叹不知哪位义士干了件大快人心的好事。直到她听见那京官名叫李明铮,心底当即有了几分猜测。
此事会与萧翊有关么?只不过,方柔所想只是,那马贼的确得罪了他,以萧翊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得要讨回恩怨。
临近中秋,食楼里客人多,她忙得脚不沾地,此事搁在一旁。忙过午后,乘乘粗心漏带了功课,被夫子责罚一番,方柔嘴里唠叨着,还是临时回了趟梨园巷。
人才踏进巷子,便见那熟悉的身影朝外走。
一眼望去岂能用满面春风形容,方柔太了解不过,暗道萧翊近来遇见好事,那阵揣测又浮上心头。
萧翊见到她便挑了挑嘴角,看来心情是真不错。
“阿柔,怎么了?”他意外她这个点回来。
方柔轻叹:“乘乘忘带功课了。”
萧翊低笑:“我小时候也常这样,没少挨父皇教训。”
方柔不愿听见他们父女二人的相似之处,勉强扯出一丝笑,忙埋头往前走。
萧翊挑眉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怅然。他没多耽搁,快步走出巷子,去领陆鸣差人送来的中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