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荷和张翠凤站在店门口一阵长吁短叹,句句话里都带着惋惜的语气,适时地表达出遗憾。
方嘉嘉木然地听着她们对话。她们嘴里那个完美无缺的陈老师和自己印象中的陈老师并不能完全重叠。
她们聊了很久,话题从陈老师的葬礼聊到了向文楷在省城的房子面积。
方嘉嘉觉得她们每次聊天的话题方向,就像是在被一个烂醉的酒鬼牵着走,任性得毫无道理。
走进龙耳朵餐馆的那位客人,打断了她们漫长的闲聊。
“嘉嘉,我明天就去你哥那里了。后天陈老师的葬礼你去一下。你哥哥结婚的时候他来随过份子的,我去翻翻人情本儿,看看他当时来随了多少。”
方嘉嘉心里有些抗拒,并不是出于对老师本人的喜憎。而是她并不想碰到那些“老同学”。
她觉得他们会把葬礼变成另类的同学聚会,席间的话题无外乎谁发财了?谁升官了?谁结婚生子了?谁上学的时候喜欢谁?
“1000 块。”王秀荷眯眼翻着已经卷边的人情簿子,喃喃自语:“啧,那我这是该去个 1200 还是去个 1300?我要问问翠凤那边是怎么个打算。”
方嘉嘉在这一刻忽然真切地感觉到,数字真是个冷漠而无情的东西。
“峻宇肯定也要去的,陈老师也是他以前的班主任。后天你跟他一起去,坐个顺风车。陈老师老家你没去过吧?”
“妈!”方嘉嘉终于不耐烦地开口了,“不要有事没事就麻烦别人。”
“你还有脾气啊?”王秀荷拿着手里的人情簿子在女儿头上敲了一下。
“你就是个猪脑壳。你都不晓得追着峻宇跑的小妹子有多少,你近水楼台还不晓得加把劲!”
向峻宇拎着两条刚做完真空包装的娃娃鱼和两支羊腿站在王秀荷家的厨房门口,东西是送给好兄弟向文楷的,想让王秀荷顺便带去潭沙。
这会儿听到里面母女的对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方嘉嘉不是不知道她妈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让她和向文楷的好兄弟处对象?除非向文楷死了。
他心向明月,明月照柯叶
王秀荷如果知道方嘉嘉敢在心里拿向文楷的生死发牢骚,定是恨不得让女儿抱着木头拼命“呸呸呸呸呸”,呸到向文楷百岁大寿的那一天。
“店里余下的货,我打包价转给小学旁边那个杂货店了。”
王秀荷又重新拿起了菜刀,砧板又发出了被切割的声响,“这几天你在屋里收拾收拾,争取年前就让你爸爸给他送过去。到时候让他点完货直接把钱转我支付宝。”
方嘉嘉想到了外面铺子里堆得七零八落的那几个大纸箱,“嗯。”
“嗯嗯嗯嗯嗯!”王秀荷狠狠叹了口气。
“就晓得嗯嗯嗯,一天到晚跟个闷葫芦一样。你也年纪不小了,峻宇条件还不好啊?从能力到样貌没得挑啊。他那个娃娃鱼养殖基地现在搞得红红火火的,回来干村书记也是干得顺风顺水。现在这镇上多少老家伙想把他抢回家当女婿?你就是个不争气的,一点儿都不会讨人喜欢。”
连自己亲妈的喜欢都讨不着,遑论外人。方嘉嘉心里腹诽,脸上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
“嗯,我配不上他。”
王秀荷手里的刀停在砧板上,听了这话反以为她女儿对向峻宇已经动了心思,只是碍于面子。
“你哪里就配不上了?虽然没端上铁饭碗,好歹也是正经大学毕业的。没事,明天到你哥哥那儿了,我让他有空了多做做峻宇的思想工作。他们两兄弟关系好,这些话才聊得开。工作的事你没麻烦过你哥,终身大事他总要出点力。”
方嘉嘉听得不甚其烦,“少让向文楷看我笑话。”
“啧——你对着峻宇还晓得喊声哥,对着你亲哥一口一个向文楷。我要是你哥哥,我也不愿拉扯你,没点当妹妹的样子。再说了,你又不是什么大明星,你哥哥一天天也不是没事做,哪有闲工夫看你的笑话?”
方嘉嘉实在是待不下去了,那双耳朵急需避难。
她扔下手里的蒜头,倏地起了身。刚走出门就看到了靠站在门口的向峻宇。
向峻宇蹙了蹙眉,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里的东西,“来送东西。”
短暂而尴尬的两三秒对视间,方嘉嘉觉得自己在向峻宇面前,就像是王秀荷努力想要推销出去的一件滞销货品,浑身都贴满了“即将过期”、“廉价易得”的促销标签。
可能是因为她完全不在乎眼前这位被王秀荷锁定的“顾客”是否有“购买欲”,也可能是从小到大被王秀荷为自己制造的无数个当众说教的现场锻炼得皮糙肉厚了。
方嘉嘉没觉得这是什么社死的大场面。
她沉默地走进小卖铺的货架间,开始不声不吭地收拾余下的货品。
向峻宇心情复杂地走进厨房。又被王秀荷拉着聊了些闲话。
“又给文楷带东西啊?”王秀荷接了东西放好,又把凳子递到向峻宇跟前,“你们两兄弟关系也是好得没得讲。”
王秀荷丢了些蒜叶进锅,“峻宇,陈老师过世了你晓得吧?”
“听说了。”向峻宇捡起圆簸箕里的蒜头,随手剥开。
“后天陈老师的葬礼你也要过去的吧?”
“嗯,要去。”
“到时候嘉嘉也要去,你顺路把她带过去。陈老师的老家她也没去过,不认识路。”
“好。”
“你最近跟文楷联系了没?他单位里事多,陆臻又刚生了孩子,刚当爸爸估计忙得很。”
“向谦煦出生那天打过电话。”
“向谦煦这个名字也是难写,笔画这么多,我孙子以后上学了写名字都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