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凤喜颠颠地坐了进去,然后拿出了手机开始呼朋引伴。“对对对,峻宇也要过去,车上还有位子。快来!”
向峻宇啼笑皆非地靠在副驾驶的门边,反正这阵仗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方嘉嘉蹲在行李箱前挑选去葬礼的衣服,黑卫衣,灰黑色牛仔外套,黑色小脚裤,黑袜子,黑色帆布鞋。就连宽边发箍的颜色都是黑色的。
车子后座已经坐了两个人,向守勤还站在车旁对着向峻宇东拉西扯,看不出他到底是想坐哪里。
坐在车里的两位婶子催了好几次,向峻宇被迫按了按车喇叭。
方嘉嘉加快速度系好鞋带冲了出来,透过车窗看到车里的人,愣了一下。
向峻宇复古风的黑色机车皮夹克里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站在那里就像一团极具压迫感的乌云。
他见她出了门,朝自己身后偏了偏头,示意方嘉嘉坐副驾驶,转身给她拉开了车门。
想坐副驾驶的向守勤,那个撇嘴的微表情被方嘉嘉捕捉到了。
“守勤叔,你坐前面,我跟翠凤婶她们坐。”
方嘉嘉顺势就把站在旁边的向守勤推向副驾驶的座,拉开了后座的门。
向峻宇一路上听着张翠凤和向守勤拉扯着村里的家长里短、明争暗斗,不时还要给出书记的回应和承诺,仿佛在移动办公。
方嘉嘉将耳边的头发拂到耳后,戴好蓝牙耳机,安静地望着车窗外。
视野内是正在迅速移动的蜿蜒山野,那些自然的动静和身边的人声悉数入耳,忘了充电的蓝牙耳机里其实什么声响都没有。
那两只白色的小耳机,此刻只是她婉拒所有社交对话的实用工具。
矗立的山峰是高低不一的指骨,丘陵与田野是大地的指纹,阡陌是盘错在掌心里的纵横。她觉得自己像是落入如来神掌的一只蝼蚁,一直在做没有意义的爬行。
入山道之前,叶朗的车开得很顺畅。
因山里的车道过窄,他只能跟在前面那辆眼熟的军绿色角斗士后面。这条通向葬礼的路,有很多个连续的上坡弯道。
陈老师家门口的水泥道上,停了长长的一溜车。后面的车只能接龙一般停在路边。越靠后,就要走越长的一段路才能到葬礼现场。
方嘉嘉打开车门,车里的暖气骤然被门外的冷风偷袭,鼻腔瞬间就感受到了山里的风带着冰霜的寒冽味道。
她惯性般戴上了卫衣帽子,下了车。
刚停好车的叶朗坐在车里,看到从前面那辆车里走出来的,戴着卫衣帽子的方嘉嘉,正是他前天没认出来的那位老同学。
她也来参加陈老师的葬礼,所以,她是 178 班的。
方嘉嘉双手揣在卫衣的袋鼠兜里,跟在向峻宇身边往前走。叶朗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
走了一段路,向峻宇侧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鼻尖儿冻得泛红,“冷不冷?”
“不冷。”
方嘉嘉快走了几步,跟上了张翠凤。
快走到陈老师家大门口时,她看到周希沛朝自己走了过来。方嘉嘉浑身不自在,生怕她认出来自己,跟自己打招呼。
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要回避,那些曾经从她低头自卑的青春里路过的人。
“叶朗!”周希沛看到老同学的喜悦溢于言表,表情开心得根本不像是来参加葬礼。
听到这个名字,向峻宇下意识地看了方嘉嘉一眼。果然,小姑娘的整个表情都不对了。
她的脸色混合着意外、紧张、羞怯,可能还有一点惊喜。
方嘉嘉心里一沉,埋头往前走,步子迈得更快了些。
叶朗望着前面那个背影,“希沛,前面那个戴帽子的女同学也是我们班的吧?”
“哪个?我们班的吗?”周希沛往前看了过去,“我刚刚没注意,我去看看。”
周希沛满怀好奇地小跑上前,轻轻拍了拍方嘉嘉的肩。
方嘉嘉停下脚步,猛地回头看向周希沛那张总是被岁月偏袒的脸。
短暂的沉默在她们之间流淌。两个成年后就没见过几面的女人,似乎都在从彼此的脸上观察着对方这些年经历过的时光。
让方嘉嘉觉得不自在的是,周希沛还是那么自信。这种因为优秀带来的自信,让她和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开启一场对话都不必露怯。
方嘉嘉视线垂落在周希沛黑呢大衣的第一颗纽扣上,小声地问:“怎么了?”
周希沛忽然声色爽朗地说:“方嘉嘉!真是你啊?你越来越漂亮了!”
叶朗站在她们身后露出恍然的神情。
方嘉嘉?他隐约记得这个名字。状元小卖铺老板的女儿。
老师的葬礼,我该坐哪儿
被曾经的老同学当众夸漂亮,方嘉嘉听不出周希沛的寒暄里到底有几分客套。
她只能蚊子哼哼般地说了句“没有”。瞥见几步之遥的叶朗后,她迅速转了身,继续往前走。
方嘉嘉也很想在曾经的同学面前表现出从容自信、谈笑自若的样子。
可是这种对别人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情,她总是做不好,还老是让人嗅出她身上忸怩作态的小家子气。
向峻宇见他们同学之间这么生分,倒是不太意外。方嘉嘉那么不爱说话的人,很难想象她有什么来往密切的社交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