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嘉嘉右手撑麻了,撤下手甩了甩,满眼不解地望着他,“那你吃方便面?”
向峻宇牵了牵嘴角,“我是为了方便,不是为了省钱。”
广场舞音乐切换的间隙里,隐隐约约听到篮球场上有人提到了红薯粉厂和李晓霞。
方嘉嘉心头一颤,想到了李晓霞那天说的话。
“以后就算你们俩谈恋爱,也麻烦悄悄地谈。拜托别让我看见,我怕我受不了那个刺激。”
她有点进退两难。当时她还信誓旦旦地说向峻宇是比她亲哥更像哥的人,对他不是那种喜欢。今晚是中了什么邪了居然要和他“试试”?
这才几天啊就出尔反尔?做人好像不能这样?
但是刚刚跟向峻宇说了“试试就试试”,马上就反悔好像也不是人干的事。
向峻宇见她神色不对,“怎么了?”
方嘉嘉犹豫了一会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忐忑地说:“我们俩既然是试试,能不能先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向峻宇心情复杂地注视她,微微点头。
他似乎从她可进可退的安排里,看出了她对这份关系消极的态度。心里难免窜出了不好的预感,到头来,她给自己的只怕也是那六个字。
好好看路,入夜后再牵手
音响按停,喧哗的村民说说笑笑地从村部的大门鱼贯而出。
赵春兰没能说服方嘉嘉加入广场舞队,无奈地离开。
村部大院又迎来了静寂,那片神秘而躁动的沉默里,成年的男女坐在那棵持续供氧的香樟树下,都有些无所适从。
方嘉嘉想到自己工作清单里那一堆等着打勾的未竟事项,“我要回去做事了。”
“我送你回去。”向峻宇跟着她站了起来。
方嘉嘉迈腿朝大门的方向走,“不用,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向书记跑上楼关了自己办公室的门,然后又下了楼,跟了上去。
空气中弥漫着风的味道,草的味道,树的味道。
方嘉嘉很久没有像这样走在村里的街上,没有林立的高楼,没有拥堵的车道和此起彼伏的鸣笛,没有无处不在的人声喧嚷。
一个让人心旌摇曳的,静谧的夜晚。
这片土地似乎也在安静地附耳倾听着,那些在它的怀抱里正在发生的故事。
他们沉默地并行,路灯投下的两个人影之间,有一道光的距离。
方嘉嘉看了看已经关上了门的临街店铺,“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向峻宇听到身边那声迸出来的轻笑,“笑什么?”
两个加起来快六十的人,现在才开始试着谈恋爱,方嘉嘉觉得很不像话。
她抿着嘴摇了摇头,“没什么。”
向峻宇垂眼看着地上晃动的影子,其实也不怕她笑话。
这么多年,他好像根本没太多时间想恋爱的事。
他的高考志愿填报的是向敬东的志愿,他自己想考的一直是军校。
为了考军校,大二应征入伍。
因一次训练中受伤,右手拇指肌腱断裂导致他没过军校的军检。等到伤愈,又因为年龄限制被挡在了门外。
这让他一直难以释怀。拇指上依然有一道浅浅的痕,内心里却凿进了深深的遗憾。
退役后拿着那笔退役金办了个娃娃鱼养殖场,请了有养殖经验的舅舅一家人合伙打理。
就读的那所大学为他保留了学籍,因为有舅舅一家帮衬,创业的头两年他同时完成了大学的学业。
没日没夜的忙碌里,养殖场渐渐上了规模,变成了养殖基地。
三年前,他爸爸向敬东因为酒精性肝炎进了医院。
同一年,同村一个独居老人在家里脑梗猝死,几天后才被邻居发现。
母亲因病猝然离世一直是深埋在他心里的那根刺。他不希望再一次接到别人为他报丧的电话,所以不肯让向敬东继续独居。
他没能说服向敬东和他一起住进市中心的那套商品房,他爸总说那房子楼层太高,不接地气,住着不踏实。
实在没辙,他把那套房子折价卖了出去,把卖房的钱全数给了向敬东。
向峻宇知道他爸只想住在村里,在老家的这块土地上建一栋大房子。
卖房之后他就一直在寻找回向善坪的契机,直到前年的年底,听说村里的王书记要辞职。
他查了查相关资料,发现自己符合竞选条件,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参与了竞选。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些人给他投了票。
村里那群手握投票权的老党员,大多是看着他长大的人,叔叔,婶婶,伯伯,嫲嫲,爷爷,奶奶。
不想也不敢辜负他们的信任。得知自己当选时,他第一时间生出的情绪不是开心,是惭愧。
他竞选村书记的初衷没有多么伟光正,只是想回家对他爸略尽孝心。
那些身为村书记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并不是凭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