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爷诶……”李环媳妇眼疾手快,拽着怀安抱着芃姐儿撒腿就跑,一气儿跑出院子,喊王妈妈带他们去马厩,看点小孩子该看的东西。
沈聿本没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也不该在这时候。
李环媳妇恰如其分的清场,他岂肯错失良时,勾着妻子的手臂愈发用力。
许听澜用手指划过他下颚浅淡的青茬, 缓缓伸向耳后,反而搂住了他的脖子,逼近他高挺的眉骨鼻梁和湛深的眸子,朱唇若点水般轻触, 若有似无。
沈聿喉结蠕动,哪里甘心浅尝辄止,起身打横将她抱起, 稳稳放在床上。
许听澜合身仰躺, 杏眸微嗔, 才什么时辰就来胡闹?
她伸手在丈夫肩上打算推开, 反被沈聿擒住了手腕,然后摩挲向上握住了她的手,冰凉的肌肤像凉透了的脂膏, 在他炽热的掌心融化开来。
天还未完全黑透, 浅淡的夕阳化作暧昧旖旎的暖色。窗边立着一株碧绿的滴水观音,叶片捧着一颗晶莹的泪珠摇摇欲坠,冲破桎梏, 落入土壤。
……
次日, 怀安特意起了个大早,跟着大哥娘亲送老爹出门。
只见他拎着一个包裹, 里面都是给老爹准备的东西, 有一小袋糖果, 一个小册子,还有几块厚纱布缝制的巴掌大小的布块。
“这些是什么?”沈聿问。
“昨晚就想跟您说, 但是您和娘睡得太早了,我们只能写下来。”怀安道。
沈聿轻咳一声,许听澜看向别处。
怀安只当看不见,打开手中薄薄的册子,扉页写着:防疫卫生安全知识。
是注意个人卫生,里面囊括洗手的方法,不能随地吐痰、便溺,保持生活环境卫生等注意事项;是正确佩戴口罩,画着一个小人脑袋佩戴口罩的简笔画,并用清隽的蝇头小楷作了说明;是饮水饮食卫生,肉类食物要煮熟煮透,不能喝生水等等……共有八章。
沈聿惊讶道:“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怀安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三年前王府闹过一场时疫,我问过刘公公和花公公了,这些办法都是有用的,虽然您也能想到,但我和大哥帮您写好,可以直接推行下去,省很多力气。”
怀安说着,又从包裹里掏出一沓缝着绳子的厚纱布,演示给老爹看:“这一头挂在脖子上,这一头拴在脑袋后面,这样就把口鼻完全遮住啦。”
他带着几乎要遮住眼睛的大口罩,瓮声瓮气的说:“都是王妈妈连夜缝的,但是时间太紧张,只够您和几个叔叔用,今天成衣店一开门,我立马去叫她们多做一些,做好就给您送过去。”
沈聿要带两个长随,还有两个副手,一个是国子监的监生,一个是礼部的观政进士,外加三个郎中,数一数,共有八副口罩,这些人居然都被他考虑进去。
怀安又抖了抖糖袋子,里面是块状的饴糖,用油纸一颗颗分别包好:“这个糖,误了吃饭或者头晕的时候,就赶紧吃一粒。”
他记得老爹闹过一次低血糖。
沈大人觉得怪幼稚的,但还是仔细收在了袖子里。
“爹要好好照顾自己。”怀安想到要和老爹分开好多天,有些难过。
沈聿心头一暖,捏捏怀安的小脸,蹲下身来,对他说:“爹会照顾好自己的。怀安是男子汉,爹不在家,要照顾好娘亲和妹妹。”
怀安认真答应下来。
沈聿又对怀铭道:“读书之余,多出去走走,和同窗赴文会也好,去郊外骑马涉猎也罢,酒色财气不要沾,该花钱的地方也不要吝啬。”
怀铭点头,并袖长揖:“父亲保重身体。”
沈聿拍拍长子的肩膀,又对上妻子的目光,刚欲开口,就被打断了。
“好了知道了,你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家里。”许听澜怕他误了时辰,半催半赶的送他出门,还往车里塞了个暖手的汤婆子。
马车碌碌,渐渐驶离家门,转出胡同。怀铭照常去上学,怀安跟着娘亲去了成衣店。
一路上,许听澜问:“你说的纱布口罩又是跟谁学的?”
“相传是一个太医的法子。”怀安随口道,反正他说的是“相传”。
太医院确实有许多民间闻所未闻的医术,许听澜对此深信不疑。
五日后第一批口罩做好,怀安希望能亲自送到他爹手里,大人们都不同意,最终还是祁王派人替他走了一趟,将口罩和一些换洗衣物送到沈聿手中。
沈聿和其他赈灾官员都住在临时的行辕中,但也需经常去各州县的棚户区转悠。
天寒地冻,低矮破烂的窝棚四面透风,即便朝廷的棉被到了,也压根熬不过严冬。只好令地方官员排除万难也要腾出房屋供灾民居住。
这样恶劣的条件,必然会伴随时疫。沈聿每每接触流民,都带着厚厚的口罩,行辕之中已有人员病倒,他和一干属下却安然无恙。
回到行辕时,正看见一身青衣小帽的王府太监等在门口,是来给沈聿送口罩的。沈聿借机向总领赈灾的吏部右侍郎孟允推荐了这种纱布口罩,十二层纱布,透气防疫病,还兼具保暖功能。
孟允端详片刻,交给手下:“回城找几家裁缝铺,尽快定制一批这样的口罩。即日起,所有官吏、郎中、身患时疫的流民及家人应全部佩戴。”
“是。”下属领命而去。
这次的赈灾银,走的是江南织造衙门的帐,由皇帝自掏腰包,毕竟是皇帝本人需要“修德”,钱款相对宽裕。
棘手的是粮,太仓的存粮捉襟见肘,需要向京中富户借粮,次年开垦的荒地有了收成,再向屯田的流民征粮偿还。
借贷没有利息,又有打水漂的风险,哪个富户愿意当这个冤大头?
沈聿代表钦差设宴款待京中富户,辗转游说,苦口婆心,狐假虎威,威逼利诱,才从这些惯会搞囤积居奇的巨富手中榨出了五万石粮食。
当然,他也不是白借,他打算在雀儿山流民村的村口立碑,按照数量先后刻上借粮之人的名字,以表彰他们的贤德高义,让流民村世世代代牢记他们的恩情。当然,如果还不满意的话,修个祠也不是不行,但修祠是另外的价钱。